上官家,闻人家,顾家都前来观礼了。
闻人琬拉着瑜儿的小手,走在上官家的人群里。
顾长怀也在。
道廷司事务繁忙,对论道大会这种事,他本也不太感兴趣,但闻人琬跟他说,墨画也要参赛,非拉他一起来,他也没办法。
而且他跟墨画之间,“交情”也算深厚,不来看看,倒也说不过去。
此外,夏监察代表着道廷,也来观礼了。
夏典司跟在夏监察身后,神色有些冷淡。
自从肖天全一事后,夏典司在夏家的地位,就有些疏离了,而她与夏监察这个叔父的关系,也多少疏远了些。
人群中,夏监察与顾长怀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没说话。
世家之后,便是各宗门长老。
四大宗,八大门,十二流乃至之下各宗门长老,都有不少前来观礼。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太阿门、冲虚门还有太虚门的长老。
太阿门和冲虚门,因为论剑失利,基本已经死心了,来的人不多。
但太虚门不一样。
这场论阵大会,对太虚门反倒比较关键。
他们现在排名是第八。
原本是论剑第七,但经过论器,论丹,论符这几场,明显四大宗,和十二流占优的论道项目,已经滑到第八了。
虽不至于岌岌可危,但也差不多濒临死线。
这最后一场,若能稳住,就能保住八大门的位置。
若稳不住,那就差不多会跟太阿门,还有冲虚门一个下场。
因此太虚门内,大多数长老都来了。
包括墨画很熟悉的,荀子悠和荀子贤长老都来了。
宗门长老之后,便是普通弟子。
太虚门弟子,也来了很多。
不仅包括程默,司徒剑,郝玄,郑方这些小师弟,慕容彩云,上官旭这些上一届的师兄师姐也来了。
慕容彩云几人,在论剑大会中,拼杀得太狠了,几乎人人都气息亏损,面容有些苍白。
但这次大比,事关宗门命运,他们不得不来。
终于,当人群如潮水一般,全部汇入论道山的时候,万众瞩目之下,这最后一场论道大会,也终于揭开了帷幕。
……
论道山,大道场。
偌大的道场之间,摆了千余个桌案和蒲团。
这是阵法大考的场所。
大道场外面,最近的地方,筑了一些高台。
这些高台,是供道廷及各大世家,宗门高层中的“贵客”观礼用的。
高台而外,是普通坐席,密密麻麻,围拢在周围,不下数十万。
而坐席之外,便是论道山。
此时山间,包括一些树上,都有不少弟子围着观看。
整个论道山,漫山遍地,全是修士,一派盛事景象。
过了片刻,参与论阵大会的弟子,便陆续进入大道场,到自己的位子上,准备参加阵法大考。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些弟子,目光或是钦佩,或是羡慕。
入围的,皆是各宗阵法天才。
能代表自己的宗门,参加这干学州界,最顶尖的论道盛事,无疑都是各种翘楚。
而这些弟子,无一例外,都是筑基后期,乃至筑基巅峰修为。
一个个或身姿挺拔,或身形曼妙,气质或彬彬有礼,或温婉知性,令旁人艳羡,心生仰慕。
这群阵法天骄弟子,就这样在万千目光的注视下,步入了道场。
直到人群里,走进了一个画风明显不太对的墨画。
长得白白嫩嫩,个头也明显矮了一截,走在这群弟子中,像是一只小绵羊,混进了狼群……
围观的修士,一时都有些怔忡,而后纷纷窃窃私语:
“不太对吧……这弟子,怎么看着这么小?”
“修为也不够吧。”
“我怎么感觉,他只有筑基中期?”
“不是感觉,他就是筑基中期!”
“什么意思……筑基中期也能参加论阵大比?”
“作弊?”
“作什么弊?估计是拿了名额,破例参与的吧……”
“破例?哪个宗门的?”
有人道:“看道袍,像是太虚门的。”
“太虚门?”
有人无语:“太虚门没人了?找个筑基中期的弟子来凑数?这不是闹着玩么?”
“估计背景不一般,要么是掌门子侄,要么是老祖在背后撑腰……”
“怕是权贵子弟,抢了别人的名额。”
有人不忿道:“这种事都徇私走后门,我看太虚门要完。”
这种非议,在偌大的座台间,多处都发生着。
而太虚门的弟子们,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墨画。
他们也愣住了。
“小师兄?”
“怪不得见不到小师兄的人,原来他参加论阵大比了,可这件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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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弟子道:“小师兄行事高深莫测,怎么可能让你知道?”
“你现在拍马屁,小师兄又听不到。”
“你懂什么?要时时将小师兄放在心上,这样他才能感受到我的景仰之情,以后有什么阵法,都会第一时间给我用。”
“你做梦。”
“这是经我验证过的,上一次,我送给小师兄……”
“说正事呢,别跑题了……”
“哦,话说,小师兄为什么能参加?荀老先生给的名额?”
“估计是。”
“为什么?”
“小师兄阵法画得好呗。”
“废话,这还用你说?可……”这弟子迟疑道,“这是筑基后期的大比吧,对手比我们高一届,一个两个还都是整个干学州界,最顶尖的阵法天才,就连四大宗也在内,这……怎么比?”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即便他们再认为小师兄阵法实力非同凡响,也不会真的狂妄到,认为他比干学州界,所有的阵法天才都厉害。
更何况,还是高他们一届的阵法天才。
这可是在干学州界,世家云集,宗门林立,惊才绝艳的上上品天骄,如过江之鲫。
众人心里都有些忧虑。
程默倒不管那么多,“荀老先生既然让小师兄参赛,心中肯定已经有了计较,不用我们操心。”
“再者说依我看,以小师兄的实力,比起其他宗门所谓的天才,也差不了多少。”
程默跟墨画混得久,对墨画有一种“迷之自信”。
随后他又找补道:“当然,若是小师兄赢了,那说明小师兄厉害,若是小师兄输了,那也只是因为他吃了年纪不大,修为不高的亏,不算技不如人!”
反正在他嘴里,墨画小了一届,输了也是赢,赢了就是赢上加赢。
一群弟子纷纷点头:“就是就是!”
另一边,慕容彩云和上官旭几个,与墨画相熟的师兄师姐,神色也有些错愕。
“那是……墨画?”
“好像是……”
“墨画怎么会参加大比?”
众人面面相觑。
“他自己偷偷混进去的?”
“怎么可能,论阵大会岂是儿戏,身份核查是很严格的。”
“那是……掌门或是老祖他们,破例给了名额?”
“为什么?”
上官旭若有所思。
慕容彩云心中一跳。
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一定是荀老祖的意思。
而老祖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他让墨画参赛,那就说明,在他老人家的心里,墨画有这个实力,替太虚门争这个名次。
慕容彩云紧紧攥住了手掌。
慕容家与太虚门荣辱与共,她更是太虚门这届的“大师姐”,责任重大。
可她即便拼了命,也只能拼到眼下这个地步。
这最后一场,是比阵法,她根本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而假如是墨画出手……
慕容彩云的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丝安心,以及一起没来由的期待……
……
高台之上。
闻人琬也看到了墨画。
她目的明确,原本就谁也没看,只盯着墨画。
一见墨画出来,闻人琬神色一喜,立马指给瑜儿看:“瑜儿,你看,墨哥哥在那儿。”
瑜儿看到墨画,眼睛也亮晶晶的,忍不住开心地拍了拍手,想给墨画加油鼓劲。
便在此时,一道冰冷刻薄的声音响起:
“站没站样,坐没坐样,小小年纪,一点礼仪没有,将来如何能担得起家主的大任?”
说话的,是一位身穿绿衣,浓妆艳抹的女长老。
她也正是沈家出身,嫁入上官家,并且在上次宴会中,屡次刁难闻人琬的那位女长老。
这种刁难,也在闻人琬的意料之内。
她既然随上官家的人来观礼,便知这种事在所难免,因此浑当这刻薄的话是一阵风吹过,并不在意。
这女长老本就心性睚眦,此时受了漠视,心中更是怨毒。
见闻人琬不搭理她,她便将目光放到了瑜儿身上。
瑜儿一触即到她的目光,就像被毒蜂蛰了一下,立马怯懦地缩了回去。
可瑜儿很快又想到墨画曾经对他的嘱咐:
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只要无愧于心,就谁都不用怕!
瑜儿的心中,又生出勇气,便悄悄探出脑袋,学着墨画的样子,对那女长老做了个嘲讽的鬼脸。
这一下猝不及防,直接将那女长老气得够呛。
她刚想对瑜儿怒目而视,瑜儿已经见好就收,将脸蛋埋进了娘亲的怀里,嘻嘻直笑。
闻人琬一怔,随后也忍不住抿着嘴笑。
唯有那女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原本涂满了粉的脸,更是煞白一片。
在她心里,上官仪上官瑜这一家,性情懦弱,根本没资格继承上官家的家主之位。
只有上官仪这一家完了,将这个位置腾出来,以后自己生下孩子,才会有更多的机会。
却不成想,这个一向懦弱的小兔崽子,竟也学会对着自己耀武扬威了!
绿衣女长老心中恨极,但此时她也就只能生暗气,并不敢真的对瑜儿怎么样。
而这一切,都被上座的上官策看到了。
沈家这女长老的所作所为,他没在意。
反倒是瑜儿这个孩子,如此活泼,甚至显得有些“顽皮”了,这几乎已经跟“正常孩子”一样了。
上官策微微皱眉。
老祖的推衍,莫非是错的……
瑜儿的大劫,已经消了?
上官策一时心事重重。
“上官老弟?”
旁边顾家的家主喊了一声。
上官策回过头来,面带歉意地笑了笑,而后继续与顾家家主聊天。
在此之前,他们二人的目光,也都扫到了墨画,虽有些意外,但也并不太在乎。
而在高台的另一侧,围坐的是四大宗的长老。
四大宗的长老,地位较之寻常宗门长老,要高出一截,所坐的位置也更好。
此时数位长老,正在喝茶闲聊。
“此次论道大会,算是圆满了……”
“不错,待今日论阵结束,一切便尘埃落定,宗门改制也将初见成效,而我四大宗的实权,也将更上一层楼。”
“今后的干学州界,在我四大宗的带领下,定会蒸蒸日上!”
“我们以茶代酒,祝我四宗齐头并进,共谋大业。”
“好!”
一众长老喝了茶,但各自的眼底,都闪动着不一样的心思。
过了片刻,一位身穿天剑宗道袍,绣着剑纹的长老,打量了一眼台下的众多天骄,尤其是乾道宗的弟子,不由开口叹道:
“这次论阵大会,不出意料,魁首应该还是会花落乾道宗……”
沈长老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上一届是我乾道宗侥幸,得了个第一,这届哪里还会有这样的好事……”
“而且以我适才所见,”沈长老道,“萧长老,你天剑宗,这届也有一位阵法天赋惊才绝艳的弟子。依我看,这届阵道魁首,非你天剑宗莫属!”
天剑宗长老不悦道:“沈长老,你这就是在睁眼说瞎话了,若论阵道底蕴,我天剑宗怎么跟你们乾道宗比。”
“我们教出的弟子,在阵法传承上,就弱了一头。”
“毕竟你乾道宗的阵法传承,若追根溯源,几乎可上溯到那个满是妖孽的宗门……”
沈长老这下是真的有些不悦了,摇头道:
“萧长老此言差矣,我乾道宗能有今日,全靠宗门上下一心,筚路蓝缕,一步步艰苦奋斗出来的。其他一些所谓的渊源,传承,多是流言蜚语,不可轻信。”
“那就更难能可贵了!”天剑宗长老心中不屑,但嘴上却夸赞道,“沈长老也不必自谦,此次论道魁首,定属你们乾道宗!”
沈长老推辞道:“不敢有此奢望,我看过了,我乾道宗这届弟子,不如你们天剑宗。”
天剑宗长老眼睛一转,道:“你要这么说,那我看龙鼎宗机会也很大,他们那几个弟子,我适才看了一眼,神念深厚,阵学渊博,不可小觑。”
一旁龙鼎宗的长老便道:“你们假惺惺地谦虚,别带上我。我自家知道自家的事,若论拳脚还行,但论阵法,那是不值一提……”
天剑宗的萧长老,又将目光看向一旁的万霄宗长老,还未开口,万霄宗长老便笑道:
“我万霄宗这次,只是陪跑,能混个末位,就是烧高香了,不敢再有奢望。”
“太谦虚了……”
“不说这个了,喝茶……”
“这可是我特意备的好茶……”
“请。”
“请……”
几位长老又虚与委蛇了一番,而后互相客套,这才各自端杯喝茶。
只是端起茶杯时,几人脸上的笑意皆是一敛,目光各异,不知都存了什么心思。
自顾自闲谈,且各怀心思的四大宗长老,几乎无人注意到默默无名的墨画。
而此时,高台之下。
已经不再是乾道宗长老的郑长老,正坐在人群中,神情漠然地扫视着大道场中的弟子。
而后他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清秀的身影。
郑长老一怔。
“墨画……”
他先是有些难以置信,片刻后,一向古板的他,竟不由浅浅笑了一下。
“果然,这世上的事,多期待一下,还是会有惊喜的……”
郑长老缓缓坐直了身子,期待着接下来的大比。
……
大道场外,场面喧闹,人声鼎沸,百态纷呈。
而大道场内,论阵大会的事宜,也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墨画在一位教习的引导下,入了道场,按着顺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是一个,位于道场角落的,偏僻的小座位。
一张桌案,一个蒲团。
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而且距离道场中心,那些四大宗以及其他宗门的核心弟子甚远。
墨画倒也心平气和,只记着荀老先生的吩咐,不悲不喜,收敛心绪,只画阵法就好。
一直画就行……
得益于平日的修行,墨画很快就摒弃外物,身心平静,心中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和忐忑。
他安安静静,坐在蒲团上。
即便万众瞩目,他也心若明镜,波澜不惊。
周遭所有人,也都不再影响到他。
一炷香后,面容端肃的主考官登台,宣讲阵法道义,以及论阵规则,并三令五申,不准作弊。
而后他亲手敲响了论道钟。
随着古老的论道钟声,在论道山每个角落徜徉,回荡不息。
论阵大会,便正式开始了。
有考官依次发下试题。
墨画揭开试题,扫了一眼。
出于礼貌,也出于谨慎,更出于对论道大会的尊重,他又多扫了几眼,确定的的确确十分简单,这才开始落笔。
区区十六纹阵法罢了。
他闭着眼都能画。
墨画以手执笔,几个呼吸间,便在纸上留下了行云流水,又矫若游龙般的阵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