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司空府内,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不断。
确实,最近几个月司马越舔得很厉害。
用文雅点的词语来形容叫“恭俭退让”,用难听的话形容就是“阿谀奉承”。
但不管怎样,他舔到了。
司马乂非常高兴。
邺城的司马颖也没使绊子,甚至称赞过司马越几句,因为司马越暗中支持他担任皇太弟。
这就是左右逢源,墙头草,关键是还没暴露,不得不说是一种本事。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这不,范阳王司马虓已经被任命为征南将军,即将率军南下,处理荆州乱局。如果他有手段,当可趁势在荆州安插心腹。
司马虓、司马模、司马腾、司马越同为司马懿四弟司马馗之孙,关系自然不一般,绝对算是司马越的外援了。
至于原本的荆州都督司马歆,因为军队多派往蜀中,无兵可用,刚被农民军大败于樊城,死。
“征南将军一至,张昌贼党不死何待?”
“声势闹得挺大的,荆、扬、豫、徐、江五州之地,皆有波及,赶紧平灭了事,迟则生灵涂炭。”
“江南诸州,武备废弛,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官军一触即溃,竟连流民都打不过。”
“武帝削郡兵,地方仅有武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罢了,不用过苛。”
“如今这个世道,该重建郡兵了。”
……
众人七嘴八舌,谈得很尽兴。
司马越频频举觞劝酒,众皆酣然。
王导放下酒樽,随口应付着他人,心中默默思考。
最近,堂兄王衍又召集在京王家子孙,举行了一次密会,王导去了。
会中,王敦指出朝廷威望日衰,诸州有方镇化的趋势,且不可逆。既如此,不如派自己人去各州,攫取地方权力,以为奥援。
王衍基本同意这个看法,并对在场的王导、王敦、王澄寄予厚望,认为他们三個是琅琊王氏这一代中比较出色的族人,要勇挑重任,为家业的兴旺发达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王导对堂兄王衍比较尊敬,因为堂兄愿意留在洛阳这个龙潭虎穴,把弟弟们都送出去。
按照王氏子弟的规划,王导往徐州那个方向努力,争取自己出任刺史。如果做不到,就弄个宗王顶在前面,自己幕后操控一切。
王导选了好友司马睿。
司马景文至少从外表、性格来看,比较容易操控,是最适合的前台幌子。
但问题也存在着,闻喜裴氏的裴盾似乎对徐州刺史很感兴趣,这就面临着强大的竞争了。
王导最近心情的阴郁,一大半来源于此。
这会酒席上又听到范阳王司马虓担任征南将军,南下荆州平乱,心情就更是郁闷了。
征南征南,征完南之后呢?会不会派个心腹出任荆州刺史、都督?那样的话,荆州可就归司马越一系了。
烦躁!司马乂、司马颖就没点反应吗?
“咳咳。”司马越清了清嗓子。
众人见了,纷纷放下酒樽,坐回自己的位置。
“今日参宴者,皆一时俊彦啊。”司马越笑道:“一年前,孤可没想过会有今日之局面。”
“王之贤名,播于远近,四方俊彦纷纷来投,故有今日之盛景。”庾敳大声说道。
糜晃瞥了他一眼。庾敳其实并未加入司空幕府,只不过走得比较近罢了,却在此大放厥词,搞得好像他是首席幕僚一样,你把曹尚书放在哪里?
嗯,曹尚书正看着场中诸人,笑而不语。
曹尚书名曹馥,乃曹洪幼子,年逾七十,德高望重,现为幕府军司,头号僚佐。
“子嵩过矣。”司马越笑了笑,道:“而今河北名士径投邺府,西州士人多奔长安,河南、江东士人,多有依附长沙王者。孤这边,还差一些,差一些。”
他这话是用半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的,但也有几分真意。
幕府之中,虽然来了不少人,总体而言,人才还是匮乏。
吴地士人甘卓婉拒了他的招揽。
河北士人祖逖以母丧为由,并未入幕。
……
说白了,人家要么投司马乂,要么投司马颖,为何投你呢?
名望、权势这种东西,可以影响很多人的选择,这就是现实。
不过,机会还是有的。
秉政的司马乂最近处理了一起谋刺事件。
简单来说,司马乂大事与邺城的司马颖商量,朝政由二人一起做主,但他忽略了屯兵关中的河间王司马颙。
要知道,当初对付齐王司马冏的时候,大伙可是说好了,事成后废帝,拥立成都王司马颖为天子,河间王司马颙则为宰相。
但司马冏直接被火并杀掉了,没劳烦长安、邺城二位帮太多忙,让这两位老哥十分失落。
好在长沙王司马乂脑子清醒,先稳住了邺城司马颖,一应大小事务都和他商量,并口头表示愿意拥司马颖为皇太弟,将来继承帝位。
这个条件无法完全满足司马颖。
人家要的是皇帝宝座,皇太弟什么鬼?再者,现在也没见到立他为皇太弟的诏书啊,你是不是在忽悠我?
好在司马乂愿意与司马颖分享朝政大权,暂时稳住了他,没让他当场发飙,拖到了现在。
与司马颖相比,司马颙真没得到太多东西,故十分恼火,做掉司马乂的冲动十分强烈。
就在前阵子,洛阳看似一片太平的情况下,前司马颙幕府长史、现河南尹、陇西李氏出身的李含暗中联络侍中冯荪、中书令卞粹等人,阴谋刺杀司马乂。
邺城司马颖乐见其成,默许了。毕竟两个人共掌国政,总没有他一个人说了算好。
但李含谋事不密,被前齐王司马冏幕府参军、现长沙王司马乂幕府参军皇甫商得知,当场告密,李含、卞粹、冯荪三人被捕杀,骠骑从事诸葛玫、前司徒长史牵秀亡命奔逃邺城。
李含一死,意味着司马乂、司马颙二人正式撕破脸,邺城司马颖多半也没耐心继续玩什么共掌国政的把戏了,听闻他最近征发了大量兵众,又联络鲜卑、乌桓、匈奴部落,磨刀霍霍,南下的意图十分明显。
这件事,对中原百姓来说固然是噩耗,对长沙王司马乂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对东海王司马越来说,则未必是坏事,甚至可以说是机会。
你们互相火并,拼到最后,剩下的不都是我的了么?
这话不能公然宣之于口,但在座众人,懂的都懂。
主公不是第一回这么做了。
司马伦、司马冏都被他熬死了,在洛阳的局面一步步打开,如果司马乂再死,或许能更进一步,大伙也能跟着沾光,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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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府武库房外,邵勋意外碰到了两个人:何伦、王秉。
经旁人介绍,才得知他俩是东海国军将,这次带了一千多王国兵至洛阳,听大王号令。
“何将军、王将军。”邵勋立刻上前见礼。
“哎,何必多礼!”何伦上前两步,托住了邵勋的手臂,笑道:“都是乡党,在外就当互相帮助,今后都是自家兄弟,无需多礼。”
邵勋有些意外,从军的世家子这么客气的吗?
与糜家一样,何家、王家也是东海士族。
何家新起,底蕴较弱。
王家则是老牌士族,后汉王朗之后,曾与天家联姻,家世比何家强上太多了。
不过,王家确实厉害,王秉则不一定。他如此热情客气,多半是支脉出身,小时候家境可能还不咋样,故没那么多骄娇之气。
“正是。”王秉也在一旁说道:“咱们初来洛阳,人生地不熟,就得抱团。大王幕府之中多青徐士人,咱们军中也得多青徐兵将。邵君既是国人,就是自家兄弟,可以信任。”
邵勋再次行礼告谢。
有点离谱,他竟然感受到了家乡人的“温暖”,这是何等的卧槽!
地域、乡党,在中古时代,当真是极其重要的一种关系。
“二位将军率众而来,长沙王那边竟然可以通融?”邵勋问道。
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现在管得这么松了?
齐王司马冏那会,可是把诸王党羽都赶出了城去啊,结果何伦、王秉带着一千多兵马,大摇大摆地入城,竟然没有丝毫阻碍。
“长沙王怕是自顾不暇。”何伦比较谨慎,没说什么,但王秉却满不在乎地说道:“其实吧,他早就做好与邺城、长安大军厮杀的打算了,咱们这一千多人,固然不多,但也是份助力不是?”
见王秉的大嘴巴把什么话都说了,何伦也不再隐瞒,补充道:“长沙王拉拢禁卫军诸将,成果不是很显著,有些人暗通邺城、长安,有些人装疯卖傻,能为他所用的并不多。再者,禁卫军内部也很复杂,有些固然骁勇善战,有些部伍则滥竽充数,不堪一击。而今事急,自然能用的都要用起来了。”
“原来如此。”邵勋再次告谢。
高级军将就是好啊,得到的消息比他多多了。这两人,今后还得多多结交。
“听闻邵君为督伯,代糜督护管着一幢兵?”王秉又问道。
“只管着二百余人。”邵勋说道:“两队丁壮,三队孩童少年,却不甚堪战。”
“不少了。”王秉听完,脸色一松,继而劝道:“想办法多收拢些兵马。”
“正是。”何伦也说道:“大王着我等招募亡散,扩军备战。邵督伯亦可效仿,洛阳重地,咱们自己人还是太少了啊。”
“多谢二位将军提点。”邵勋真心实意地躬身行礼。
二人见邵勋执礼甚恭,非常尊重前辈,心中满意。
司空已经召见过他俩,下令招募散乱在各地的溃卒,扩充部伍。基本是有多少人招多少人,钱粮他来想办法。
屯于潘园的那一幢兵,他们粗粗了解过,过半不堪战,再加上有护卫王妃的职责,于是便熄了吞并的心思。今日见到邵勋如此客气,心中愉悦,乡党情结一上来,便多说了两句。
邵勋大概也了解了他们的想法。
从东海国千里迢迢而来,若说没有彷徨、担忧,那是不可能的。而今确实该团结互助,为他们东海人在洛阳站住脚一起努力。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