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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雪中烛: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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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手里的紫色肚兜儿,欧阳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他打开即将关闭的剑匣,两指捻出一条深藏功与名的纤细剑弧,一脸认真问:

“你……你这是从哪片树林里捡来的?”顿了顿,语气蕴藏些许期待:“是捡来的对吧?”

匠作扭了扭,挣脱主人手指,在手握肚兜儿的主人头顶熟练的转了两圈,然后一头扎往西南方向,又转弯飞了回来,这一来一回的动作,隐隐是骄傲自豪的指向不久前囚禁某位冰冷冷宫装少女的方向。

再加上,外面秋夜晚风寒冷的,他指肚却能明晃晃感受到这件“捡来肚兜儿”上的些许余温。

欧阳戎满头黑线,咬牙道:

“我这一生行善积德,何德何能摊上你这鼎剑。

“本来算留一线,现在倒好,伱把人家守身如玉的黄花大闺女私衣都抢来了,这不是羞辱结仇是什么?

“刚刚在人前调侃你不听我话,还真没说差。”

欧阳戎不由握拳,语气恨铁不成钢。

匠作原本在他头上滴溜溜转圈,像是骄傲自豪等待主人给予的、让它在外面多玩一会儿的奖励,此刻闻言,突然悬停,“湫”一声,一头扎进剑匣。

砰——!

剑匣重重关上。

不理他了。

“说你几句都不行了?再不说你,下次鬼知道你还要带什么回来?”

欧阳戎摇头,追道。

长条剑匣,躺在桌上,纹丝不动,没有应答。

此刻,大佛前的桌案上,一盏孤灯点亮,衬的大殿愈发空旷寂静。

隐隐有冷香浮动。

欧阳戎望向西南方向,思索了会儿,有些叹气。

心里暗道一声“罪过”。

目光挪向有些烫手的深紫肚兜儿。

他微皱眉头。

在大周朝,紫色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资格穿的,乃最高贵神秘的颜色。

因为受限于这个时代的着色工艺,得到的紫色布料异常珍贵。

民间对于大周宰相们,有“朱紫相公”的称谓,因为官服朱紫,其中紫色官服比朱色官服品秩还要高,乃是三品以上朝臣专属。

并且练气士中,紫色灵气,亦是上品独有。

且当朝女帝,尤其钟爱紫服。

于是服紫,也顺其自然成了大周顶层贵族间的一种风尚,是身份尊贵的象征。

普通人自然不可逾越乱穿。

例如小师妹,作为五姓贵女,陈郡谢氏的门楣,可以轻易服紫,彰显高贵门楣,只不过小师妹喜恶随心,对紫色不感冒,甚至嫌其招摇,反而更喜欢兰花的白洁或蓝调,小师妹的贴身肚兜儿,就从不带有紫色。

别问欧阳戎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个容真,往日看只穿一件素白宫裙,冰冷严厉,没想到里面竟是一件紫色私衣,倒是有些出乎欧阳戎意料。

虽然这种女子穿着里面的贴身小衣与官服品秩什么的并不挂钩,穿它不算逾越。

但是依旧说明了一点,容真的出身不简单,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平头老百姓,是有些门楣的,只是不知为何入宫做了女官。

不过这件紫色肚兜儿洗的发白、隐隐褪色的布料,无不显示出其女主人的苦行清修。

这又作何解,难道是什么家道中落、流落宫廷的经典剧本?

反正容真这个名字,肯定是宫廷化名,就像女官妙真一样,本人至少还有个宫外姓名。

其实按照常理,女人家的贴身私密衣物上,应该都会绣有一些字句,或是女子小名,或是情郎、或是诗句,展示丰富细腻的内心世界。

容真应该也不例外,这件摊开仔细找找,说不定能有发现。

只不过,一个大男人在昏暗佛殿里,埋头灯下研究人家女子刚被拽下的贴身衣物,这画风未免太离谱了些。

欧阳戎做不出这种事。

眼下,他只觉得被匠作意外带回来的此物棘手,无翻找之意,君子慎独。

“这新累赘怎么处理……”

欧阳戎面露一点难色。

好不容易处理完所有马脚,结果多出一件不在计划中的玩意儿,说不定一会儿,容真就循着气息,带着一众女官,顺藤摸瓜“杀”了过来。

他摸索怀中,焚天蛟油已然用完。

至于还给人家……还,是不可能还的,至少不能当面还,他不要面子了?就算万一的万一,以后被找上门算账,也主打一个死不承认;鼎剑行为,凭啥剑主买单?

欧阳戎颔首,看了眼桌上的一盏孤灯。

稍微犹豫了下。

当即将紫色肚兜儿揉成一团,他走去桌前,取了一只烟炉,倒空炉灰,把空烟炉摆在灯前,要将衣团放入其中,再行烧毁。

这时一道生疏却冷淡的女子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捉到你了。”

其实确切点说,这道生硬的女子声音不只是在他耳畔响起,还在大孤山上下所有此刻清醒未睡之人耳畔响起。

它来自云霄九天之上,响彻大孤山。

欧阳戎先是愣了下,倏然一惊。

头顶上方,不久前修缮完毕的抄经殿金瓦屋顶,被从天而降的雪白剑气整个掀开。

像是腊月提扫帚出门扫雪,万千碎瓦炸裂纷飞。

漆黑冷风宛如海水一般倒灌入殿,欧阳戎的宝蓝色儒衫吹的猎猎作响,身前那一盏孤灯,瞬间熄灭。

这一瞬间的骤变,宛若梦境与梦醒的切换一般,本处于空旷寂寥的青灯古佛场景,一睁眼就被冷冽晚风与满天繁星的场景取代。

而就在这星汉灿烂的夜空之下,欧阳戎仰头,依稀瞧见了那熟悉的一幕……一人与一禽。

只见一只通体雪白、四目三足的古怪猛禽在明月之下展翅高飞,清吟一声,如流星般,羽翼划过漆黑如墨的深沉夜幕。

一道被雪白狐裘包裹的高大女子身影,跃下了鸟背,两手自如伸展,大袖纷飞,脚尖朝下,正从九天之上缓缓坠落。

在此刻的欧阳戎眼里这是“缓缓”,然而实际上,却隐隐有破空之声,风驰电掣。

下坠之势,也导致她一头金灿灿的及腰长发倒悬在头顶,远远看去,宛若一粒曳长摇摆的烛火,烈风都难以将其吹灭,且越烧越烈,似要燃烧天幕。

若此刻,有人自上往下看去,会发现这一粒金焰般的倩影不仅划开了深沉、夜幕,同时也像一柄刚硬的利剑,垂直劈开了大孤山上方曾遮掩诸多气息的浓郁香火气!

高大女子如剑般劈出的笔直轨迹的终点、也就是正下方,好巧不巧,正是欧阳戎所处的抄经殿,可她人还未至,剑气却已经光临,率先掀开了抄经殿屋顶,锁定了某人的气机。“雪中烛!”欧阳戎脱口而出。

云梦剑泽首席大女君。

她怎么来了!

欧阳戎睁大眼睛,立马认出了来者。

毕竟这从天而降的难忘一幕,打死他也不会忘记,而今夜,竟然又一次再现,

而这一次,很显然,并没有丘神机或者老铸剑师让她找,这位云梦泽大女君从天而降的目标,无比明确。

大殿内的桌椅吱吱作响,欧阳戎身前慈眉善目的金身大佛咯咯摇晃,佛身之上,金漆外壳飞速落皮,就像一个两手间滚搓的熟鸡蛋壳。

人未至,剑气近。

肆虐大殿的雪白剑气中,欧阳戎肩膀往下骤沉,脚下地砖炸裂。

当初在小孤山甲一剑炉前目睹此景时,他还未成执剑人,站如喽罗,天塌下来时有丘神机、卫少玄等高个顶着。

而眼下,这位云梦大女君锁定气机的目标只有他,泰山压顶而来。

这前后两次的体会简直云泥之别。

只有处在此境地,他才方知此女的威压有多大!

云梦剑泽祖师堂首座大女君,实打实的紫气五品练气士,天下剑道魁首!

连兵家老牌五品巅峰练气士丘神机,都被她这“晚辈小女娃”打的丢盔卸甲,重伤逃离,跌落品秩。

大殿内的地板,以欧阳戎脚下位置为中心,出现了蜘蛛丝般的龟裂。

他肩头被一寸一寸的压低。

草,此女简直离大谱!怎么找上门来的,明明全程隐藏好了气机。

欧阳戎暗骂,来不及烧衣与多想,第一时间飞奔过去,拎起剑匣,将手中糅皱的衣团塞进隔绝气息的琴状剑匣中,于此同时,此前赌气不理的小家伙,也“嗖”一声飞出剑匣,环绕欧阳戎,守护其身畔。

雪白剑气被鼎剑消磨,威压骤减。

于是欧阳戎与匠作,一人一剑,飞奔逃去。

可他速度快,却有人比他更快。

“想逃?”

戴青铜面具的年轻儒生跑走没多久,雪中烛的身影落在了失去屋顶的抄经殿内他曾站过的位置。

只见,金发如焰的高大女子一袭雪白吴裙,背一口长剑,两手都提有东西,一只手拎着正有频率的亮起澄蓝光芒的红莲剑印,另一手提着两颗血淋淋的脑袋。

汉胡混血的她本该包含异域风情的容颜,犹如冰封的雪莲,高傲而冷漠。碧蓝色眼神如同深渊一般深邃,摄人心魂。

雪中烛把手中这两颗潜入云梦泽的细作脑袋、随手丢在大佛前方的地板上,身影转瞬即逝。

下一刹那,背长剑的高大胡姬身影出现在欧阳戎身后百丈处……宛若跃迁一般,与欧阳戎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

欧阳戎如芒在背,像是被雪崩追逐的倒霉蛋,催动全部灵气狂奔,就在这时,他身侧的匠作,突然停止追随,垂直向上,直冲九霄。

瞧见那口鼎剑的离去,雪中烛并未去追,追逐狐面儒生的脚步毫不停顿,距离越发接近。

任由匠作布剑,她直取执剑人。

只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像是近在咫尺的耳语,欧阳戎惊出一头冷汗。

“归去来兮?可为何布剑距离这么远,你不是蓝气八品吗?难道本座看错了。”

她生硬嗓音有些疑惑。欧阳戎催动灵气跑路,露出了灵气颜色。

不过这不妨碍雪中烛拔剑。

一道雪白无匹的瀑布自剑鞘中倾喷而出,皎若游龙,直袭欧阳戎肩背。

欧阳戎“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只感觉正有一座千丈高的巍峨雪山扑面压来,高山之上还有一株雪莲花,冷美人般摇曳,雪山占据了他全部视野,四周天地寂静无声,窒息之感充斥五识,让他生不起一丝抵抗的念头,突然很想临死之前最后欣赏下雪莲花,不做抵抗。

可远在云端正疯狂虹吸大孤山香火气的匠作,突然传来一道火燎急念,这道急念化作心神中的一剑,劈开了剑主眼前雪山莲花的幻景。

欧阳戎骤然醒悟,猛咬舌尖,强行清醒过来。

再扭头看去,只是一口直取要害的雪白长剑而已,哪里是什么巍峨雪山、冷美雪莲。

人在危难关头的求生本能是破常规的。

千钧一发之际,空中无地借力的欧阳戎调动颈椎骨骼与全身肌肉,以一个十分反人类反常规的扭身角度,堪堪避开了这一剑,动作幅度大到他右肩膀扭曲至极限,咔嚓一声,脱臼骨折。

于此同时,躲过一剑的他身形不稳,重重砸在了下方小院角落一处僧人偷懒未铲的落叶堆中。

雪中烛轻“咦”了声。

刚刚在她的视野中,本该是连六品练气士都躲无可躲的云梦剑意,狐面儒衫青年的脚下却突然涌现出了朵朵充满禅味的青莲虚影。

一道妙解,洞破虚妄。

至于狐面儒衫青年后面,在空中反常规的怪异扭身动作。

雪中烛细眉微皱,嗅到了不干净的元素。

不过她本欲活捉这罕见执剑人,这一剑仅用了五分力。

颔首,就要再递一剑。

可这时,四周冷清朦胧的月辉悄然盛了一点,周围景、物、人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蓝晕。

天上,有一轮凝聚了十五息的“澄蓝弦月”落下。

雪中烛陡然静立,昂首望天。

“这剑叫什么?”

她忽问。

儒衫青年不答,手扶脱臼右肩从枯叶堆中站起,黏有片片凝霜秋叶的青铜狐面下,隐隐有唇血滴下,面具仅露出的一双漆黑眸子,深邃如深山幽潭,倒映着一轮弦月与月下的人。

雪中烛点点头,携一身桀骜紫气,迎“难”而上。

她一人一剑,与一轮弦月撞个满怀。

下一霎那,黑沉如稠的天幕下,一粒光点炸开,有伊紫与澄蓝交织。

整座大孤山,亮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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