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灰色的乌云遮蔽苍穹,刺骨寒风夹杂着细小雪花拍打在脸上,宛如无形刀锋刮过皮肤,一直浸润到骨髓里。
帝都郊外的大校场上,无数达官贵人面色铁青,眼睁睁的看着一群呼啸骑兵来回穿插,将看似坚不可摧的重戟军阵切得支离破碎。
“隆大人,这就是你说的克敌必胜之法吗?”
上百米高的奢华看台上,李悯遥望着分崩离析的军阵,清冷的声线似乎比呼啸北风更加刺骨!
不远处,一名身穿五品官服的男人弓着身子瑟瑟发抖,明明是寒冬腊月的天气,身上的冷汗却一颗一颗往下滴。
“下官……下官……”
喃喃间,男子把最后的希冀目光投向自己的上级,然而却只看到了一双凶戾威胁的瞳眸。
此事到你为止,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
清楚体会到了上官的意思,男子绝望的眼神中闪过暴戾凶光。
仇恨、迷茫、不甘、恐惧、挣扎……
波涛汹涌的负面情绪在他心底翻滚,但凶戾的光芒逐渐黯淡,最后只化作一声悲凉的叹息。
他清楚,只有他把一切罪过扛下来,他的妻子,他的家族才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若是他说出任何一句不该说的,灭族之灾就在眼前!
而他自己,也会顷刻之间“畏罪自杀”!
所以,还不如用自己一条命,换得家族飞黄腾达。
眼中的光泽逐渐消散,男人缓缓跪在李悯面前,痛哭流涕道。
“下官……下官有罪啊!”
“你的确有罪,【大戟士】专克骑兵,军魂克制的情况下还被全歼,可见兵员战力差到什么地步!”
“朝廷每年拨了那么多银子,你们就操练出来这等不堪一击的京军?你和兵部的人都该下昭狱走一遭。”
冰蓝色的瞳眸环视一圈,所有对上视线的大臣无不惊惧颔首,李悯最后将目光落到身边面色阴沉的俊美青年身上。
“皇弟,你说呢?”
“皇姐,胜败乃兵家常事,兵部的事情自有父皇定夺,无需吾等置喙。”
“嗯,胜败的确是兵家常事,但事不过三,兵部已经连败两场,导致两营军士被屠戮一空,军魂皆遭重创,下一场,兵部准备用什么?你的【玄彪】么?”
“我……”
和李悯眉宇间有着三分神似的青年欲言又止,一口郁气被堵在胸间难以释怀。
兵部派系支持他,他必须不管对错先站队维护自己人,但【玄彪】可是他的私军,是他未来掌控军队的骨干种子!
如果还在萌芽期间就遭受重创,他近几年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更何况西北三州明显是有备而来,精挑细选出身经百战的猛士,然后又经过长时间的操练,才铸造了这么一营精锐之师!
相当于是集三州之力共同打造的精华,而他的【玄彪】只不过是自行组建的私军,还没经历过实战,一旦交手,恐怕凶多吉少……
“上回大败父皇就已经雷霆震怒,你们说【大戟士】克敌必胜,结果呢?”
看着尸骨成山的战场上,一个个丑态百出,哀嚎求饶的重戟军士,李悯古井无波的眼底似乎酝酿着剧烈风暴。
“两个营!两千人都没有换掉对面两百人,其中大部分还伤而不死,等他们伤愈后整体实力还会更进一步,到时候你们拿什么来应付?!”
将视线从血腥的战场上移开,李悯幽幽看着自己的弟弟,瞳仁深处闪烁一丝浓浓的失望。
“偌大的帝都找不出一营可战之兵,李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听到皇姐直呼自己的名讳,李彦呼吸一滞,面色阴沉的低下头颅。
这意味着帝国脸面上最后一层遮羞布被狠狠撕下来,所有人都会看到强大表象下的虚弱!
可兵部又是支持他争夺皇位的重要助力,他无论如何都必须将其保下来,否则就是自断一臂,支持者若见他连自己人都保不住,说不定会转投其他皇子。
所以,无论对错,无论是非,自己的党羽必须无条件保护!
哪怕……这是建立在损害国家整体利益上……
但,若是我无法夺得皇位,这帝国的繁盛又与我何干?!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俊美阴郁的青年微微扬起嘴角,躬身抱拳:“彦无能,让皇姐失望了。”
旋即,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的笑道。
“不过,既然皇姐如此震怒,想必是胸有克敌制胜之法,不如这最后一场演武就交给皇姐安排?”
此言一出,在场大部分人都面露喜色,另外一部分则是怒目难言。
兵部连败两场,若最后这一场再败,那就再无任何借口,从上到下都会经历一场大清洗。
结果这关键时刻你们居然想甩锅?!
想得美!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悯只是平静的看着自家弟弟,淡淡点头。
“好。”
“殿下!!!!”
十几名大臣不约而同的跳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悯。
眼看着就能斩断大皇子一臂,你居然主动为他背锅?!
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事关国本,诸君需以大局为重。”
不容置否的一挥手,李悯眼中光华流转,高挑的娇躯渊渟岳峙,隐约间,在场所有人都回忆起了第一次看到【皇帝】的压迫感。
随即,李悯移动视线,深深盯着一脸狐疑的李彦,意味深长的叹息道。
“如果你无法承受其重,那就让我来。”
平淡的话语却像一柄利刃插进李彦心脏,冥冥中,他仿佛感应到天命的偏移,整个世界都因为这一句话而产生了微妙转变!
浑身不由主的颤抖,李彦拳头攥得泛白,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声。
他可以欺骗所有人,但无法欺骗自己的本心。
他的确没有任何应对手段,纵使他拿【玄彪】去拼,最多也就是让对面损失大一点,不至于输得那么难看。
此时此刻,偌大的帝都,几十万京军,居然拿区区一营骑兵束手无策!
俯视欲言又止的弟弟,李悯失望的移开视线,看向角落里一个置身事外,飘逸脱俗的白衣少年。
“小舜。”
听到呼唤,正跃跃欲试凝望战场的少年回过头来,俊美到不真实的脸庞上扬起灿烂笑容。
“师姐。”
“他们交给你了。”
纤纤玉指遥遥指向战场上呼啸砍杀的骑兵,李悯平淡的语气中却蕴含着一丝刺骨杀意。
然而听到她这话,看台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武安君……不是个武夫吗?
难道他悄悄转【兵道】了?
不对啊,即使转修【兵道】,想要练出一支强军,至少也要好几年啊!
可就在所有人都一脸问号之际,赵胤舜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谢谢师姐。”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不对,感谢师姐的馈赠!
“…………”
师姐弟俩的交流让周围所有人都直呼看不懂。
什么叫交给你了?
什么叫谢谢?
我们讨论的是同一件事情吗?
但从武安君那纯真欣喜的笑容中,众人真的感受到了发自内心深处的兴奋愉悦。
仿佛长公主殿下“交给他”的不是一整营血腥残暴的异族骑兵,而是一件他心仪已久的礼物。
“对了,他们是不是还有预备兵力?”
“嗯,虽然两次上场都只有一营兵力,但他们整体有1500多人,现在以阵亡数十,伤员百余的代价换来两场大胜,士气高涨,整体的战力不降反升……”
“那给他们半个月修整养伤,半个月后,我要他们点齐所有兵马与我一战!”
看着师姐弟俩旁若无人的讨论,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武安君是要以一人之力对抗敌人整整一营强军!
不对,按他点齐兵马的说法,应该有一营半!
“既然千里迢迢送上门,礼轻情意重,那就一个都别走了,我看此处风水极好,正适合送他们后人一场造化!”
指着凶煞之气盈天的校场,白衣少年轻声笑道。
“…………”
无比狂妄的话语让所有人都面色古怪,但诡异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妥,仿佛这个天神般的俊美少年所说的话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但理智很快压下本能的直觉,靠近李悯的大臣都为难的面面相觑,隐蔽的以神念交谈。
“三阶武夫能打赢一营强军么?”
“不能,从古至今都没听说过三阶武夫能一骑当千的!”
“没错,纵然是霸王复生,也不可能在三阶打杀一整营强军,六阶或者神话还差不多。”
“对面是三州精挑细选出来的猛士,平均都是三阶,带队的还是一位六阶将军,再加上军魂镇压,武安君拿什么去抗衡?”
“别忘了还有十几名五阶校尉,近百名四阶百尉,这配置完全就是从几万人大军里浓缩的精华,光是传奇级强者就有上百人!”
“哼!要不是神话强者在帝都被压制,我看他们恨不得再给这千人配上一名【神将】!”
…………
电光石火间,众人已经得出结论,武安君也许能对付普通的一营京军,但面对百倍于自己的传奇强者,以及数以千计同阶士兵,光是武魂的压力就足以令他崩溃。
同样的结论也在大皇子派系中产生,他们疑惑的面面相觑,无法理解长公主的魔幻操作。
不是说武安君深得长公主的宠爱吗?
为什么要让他去送死呢?
难道是为了保全她的【苍蛟营】?
看着两位魅力超凡的“玉人”扶窗交谈,轻松愉悦的模样就像是在讨论半个月后的一顿晚饭,那肉眼可见的自信与傲气深深动摇了所有人的怀疑。
恍惚间,所有人都想起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我们从未见过武安君释放全部力量!
这个高居【封神榜】顶端的至尊天骄,别说【通神】姿态,就连普通姿态的极限都无人知晓!
理论上来说,正常三阶武夫的确不可能匹敌超额配置的千人强军,但武安君从来都不是一个正常的三阶武夫!
他自身的实力,早已超出【全知之眼】总结出来的序列阶级,就仿佛升到了不可探测的云端,成为了独一档的存在!
也就是说,不能用常规的眼光去衡量他!
若是他全力释放【通神】姿态,这一仗的胜负……还真不好说……
心脏猛然一跳,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投向白衣胜雪的少年,各自眼底闪烁着纷繁复杂的情绪。
觉醒三年就恐怖如斯,如果再等几年,他成长到神话,那这个天下还有谁能制住他?
霸王项羽都能凭借一己之力搅动天下,武安君现在展现出来的潜力肉眼可见的比霸王强出一大截!
难道时隔数千年,第一位武道至尊真要应运而生,但【皇帝】……
心中一凛,众人看向那个面带宠溺的绝美公主,一时间竟升起一丝不忍。
而在人群中,李彦看着大姐脸上熟悉又陌生的笑容,忽然想起小时后她也如此宠溺的看过自己。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身边逐渐汇聚起了一帮支持者,催促着他的权力与野心飞速增长,姐弟俩的关系越来越冷淡,直至现在……
隐约间,李彦忽然有点羡慕赵胤舜,羡慕他和姐姐之间的感情如此纯粹,无需掺杂任何的权谋算计。
但惆怅的情绪一闪而逝,俊美的青年眼神一凝,重新振作起来。
在通往至尊宝座的阶梯上,从来都是铺满尸山血海,他不需要软弱的感情,只需要绝对的力量!
而另一边,似乎感应到了李彦的情绪变化,李悯不着痕迹的扫视一眼,无奈的浅叹一声。
志大才疏……我愚蠢的弟弟啊……
“师姐,别担心,一群土鸡瓦狗,覆手可灭!”
还以为师姐是在担心自己,赵胤舜站在窗边伸出手掌,遥遥对着战场向下一翻,隐隐将欢呼咆哮的凶残骑兵全部覆盖。
“小心点,别跟个滚刀肉一样又弄得全身是伤。”
李悯收回视线,温柔的敲了敲少年的脑袋。
“伤?就凭他们?”
俊美少年望着那群对着看台遥遥示威的彪悍骑兵,嗤笑一声。
“他们还没有资格触碰我。”
“…………”
这一回,不仅是看台上的其他人,连李悯都不禁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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