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神京城内,大汉君臣正在不遗余力地在大汉境内推广新政之时,贾珩派兵围攻济州以及进兵全罗道的消息,也如一阵风般传至正在倭国本岛的鳌拜和阿济格耳朵之中。
倭国,丹波城
这座倭国城池已经建造了有些年头,因青砖条石垒砌,一眼望去,黛青郁郁,而城门楼采纳的是唐时风格,朱红梁柱,雕花轩窗。
而鳌拜率领的兵马已经占据了这座城池,放眼望去,大批身披泡钉铜甲,头戴翎羽头盔的女真八旗兵丁,在城头上手持军械,警戒来回。
鳌拜与阿济格坐在一张漆木条案之后,同样正在一边品着香茗,一边议事。
鳌拜道:“王爷,汉廷的人马已经杀到了岛上,想要截断我大军后路,那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阿济格那张雄阔、虬髯的面容上满是愤恨之色,道:“还真让范先生说中了,汉人这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要趁着我们进兵倭国,就来葬送我大清的兵马。”
鳌拜沉吟片刻,说道:“王爷勿忧,全罗道和济州那边儿应该能抵挡一阵,待平定了倭国,就能从容收拾汉人。”
阿济格却眉头皱成川字,说道:“本王心头却有些隐隐的担忧,杜度那边儿兵马…终究留的有些少了。”
鳌拜目光闪了闪,恍然道:“王爷是担心朝鲜人反水?”
阿济格低声说道:“这段时间,运输粮秣、辎重的朝鲜兵将,颇有怨言。”
可以说,女真这次出兵倭国,对朝鲜是压榨到了极致,因为八旗精锐尽数开赴朝鲜,大军压境,故而对女真的一些要求,朝鲜的大君以及朝臣根本不敢说半个不字,不论是粮饷军械,还是舟船水师,几乎予取予求。
但心头未尝没有怨气。
“现在,倭人大军正在前来,唯有先打败倭人,到时在这倭国岛上占据一方,到时也就不怕倭人来犯。”阿济格虎目之内目光凶戾,冷声道。
鳌拜面容微顿,沉吟道:“王爷,倭人这次大败之后,应该会召集江户诸藩,集结大军来攻,还需早作防备才是。”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满清出征的女真主力大致分为两部分,八旗精锐以及汉军旗的精锐由阿济格与鳌拜率兵在倭国岛上。
还有少部分八旗精锐则是在全罗道以及济州,也就几千人,由杜度率领,而其他的则是朝鲜全罗道的仆从军。
倭国这边儿当然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全罗道以及济州就不一样了,万一被策反。
……
……
济州岛
在时隔近十天之后,贾珩等待的战机,终于开始出现,恰恰也是阿济格与鳌拜所担心之事。
首先是,在经过持续的轰炸以及厮杀之后,汉军因为火力强盛,逐渐取得压倒性优势,而济州岛上的朝鲜士卒却是伤亡惨重。
而杜度频繁以朝鲜士卒填充伤亡,故而,朝鲜士卒的士气也颇为萎靡,朝鲜将校在暗中也心藏怨忿。
听说前全罗道水师总管李道顺已经投了汉军,并且就在这次汉军海师出征之列,于是就派人与李道顺联络上。
而后,约定可自岛屿的东南方向接应汉军登岛,共逐女真兵马。
此刻,高有数丈的旗船桅杆上,悬挂的一面“贾”字旗帜随风摇晃不停,猎猎作响。
舱室之内,贾珩落座在一张漆木书案之后,面色沉静地听完李道顺手下的将校叙说,点了点头,说道:“告知李道顺,就于今晚用兵。”
待李道顺手下报信的将校离去。
魏王陈然想起先前贾珩所提及的战机,面色好奇,问道:“子钰似乎早有所料?”
“顺势而为罢了。”贾珩笑了笑,叙道:“朝鲜将校兵卒在女真手下效死,未必心服,这些年随着女真面对我大汉,连战连败,又对朝鲜横征暴敛,朝鲜人心思动,不想可知!我猜已有回归我大汉藩属之意,李道顺本身就是全罗道中人,济州岛上说不得就有是其旧部。”
魏王闻言,眼眸一亮,问道:“那是否派使者前往朝鲜王京,与其大君商议共逐女真兵马一事?”
如果他能促成朝鲜藩属投效,是否,可以占据收朝之功,然后携威望回京,得父皇信重,立为东宫太子?
此刻的魏王难免开始幻想起来。
贾珩似是目带赞许说道:“王爷此议甚佳,等稍后,就让李道顺为中人,派使者潜入王京,询问朝鲜大君之意,不过在此之前,当派兵拿下全罗道,打败女真留守兵马,控遏八旗精锐,唯有如此,才能解除朝鲜的后顾之忧。”
可以说,不久之前,满清高层一场场对倭国的胜利,所掠夺的海贸物资,并没有与朝鲜分享太多,而对朝鲜士卒的征发无度,已经让朝鲜王族高层颇为不满。
魏王得了肯定,心头不由欣喜莫名,道:“我手下长史邓纬,其人能言善辨,多有机谋,可至朝鲜王京,代行一遭国使职责,子钰觉得如何?”
贾珩点了点头,道:“是得需要一位文士前往,不过路途之上,也难免需要护卫人选。”
看在甜妞儿的面子上,他就稍稍照拂一下吧。
魏王清声道:“仇同知此来随行听命,我观其心思谨细,机谋深沉,先前又在北平经略安抚司,对女真之事知之甚多,或可随行护卫,子钰以为如何?”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顿了顿,暗道,这个仇良,这一路上的确没少向魏王抛媚眼。
想了想,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既是魏王殿下举荐,那仇同知去一趟也行。”
这都是挡不住的事儿,只是仇良此人,如此处心积虑,的确不得不防。
魏王“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下来。
……
……
济州,州衙之内——
金方海眉头紧皱,面带忧色地看向杜度,提醒道:“王爷,汉军火力太过猛烈,这样下去,伤亡可就太大了。”
杜度道:“再坚持几日,我预估汉军船只的粮秣应该不多了,汉廷的十万大军,这段时间也伤亡不少,这样的攻击烈度,根本维持不了多久了。”
此刻的杜度,还对朝鲜将校的人心变化,尚无觉察分毫。
金方海眉头紧皱,只是不说话,随着时间过去,心头却已有了决断。
这两天,手下将校密谋的一些事,他也看在眼里。
如今大汉不是以往的那个大汉了,而女真也不是当初铁骑纵横关内,让大汉无可奈何的女真。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在面对大汉的炮铳之时,愈发像是一个笑话。
杜度却不知金方海的心神变化,而是眉头紧皱地来到舆图之前,开始观看其上的地理情形,思忖着退兵之策。
不知不觉,夜幕低垂而下,天空一轮皓白朗月皎洁如银,照耀的整个大地几乎亮若白昼,视能及远。
而荒草丛丛,在夏夜中随风摇晃不停。
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号炮响,在寂静的四方响起,分外突兀。
旋即,喊杀声四起,兵刃相撞的“铮铮”杀伐之音此起彼伏,带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此刻,杜度正在厢房之中,手里拿着一册蓝色封皮的兵书,正在就着灯火阅览着,听到外间的喊杀声,心头一惊,连忙放下兵书,询问亲兵,说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然而,不大一会儿,州城前衙也传来了喊杀声,分明是女真八旗精锐与朝鲜的兵马已然交上了手。
都统固良大步进得厅堂,身上披着的甲胄,一片片甲叶“哗啦啦”响起,在夜色中就连甲叶声音颇见几许慌乱。
在摇曳不停的灯火下,其人脸上神色惶惧,急声道:“王爷,不好了,朝鲜人反了,杀了我们的人,现在向州衙这边儿冲来。”
杜度闻言,脸上也有几许惊异之意,清声道:“朝鲜人,他们怎么敢反?”
朝鲜人早已为大清八旗精锐征服,怎么会反?他们不怕八旗精锐横扫整个朝鲜吗?
而此刻,前衙已经传来阵阵厮杀之声,显然是双方兵马交起了手。
在西南岛屿之上,大批原朝鲜士卒在前全罗道总管李道顺的率领下,登得岸上,与大汉登莱水师的人马,浩浩荡荡,如潮水一同向着济州州衙杀去。
此刻,贾芳等一众将校,也率领大批军兵,围拢住了济州州衙。
杜度已经披上一袭锁子铜甲,手持一柄明晃晃的马刀,率领手下的亲兵,开始向外间的汉军杀去。
“乒乒乓乓……”
刀兵相撞之声响起,杜度手持一柄弧月一般的马刀,开始挥砍起所遇的朝鲜军士卒,刀锋所过之处,但见断肢残臂,鲜血喷溅。
而不大一会儿,就见大批汉军军卒围拢州衙,开始朝着杜度围攻杀来。
贾珩立身在一艘旗船之上,此刻,手中拿着一根单筒望远镜,眺望着岛屿之上燃起的团团篝火,面上现出一抹欣然,对着魏王说道:“王爷,大事定矣。”
魏王点了点头,语气不无兴奋之意,说道:“子钰,待济州岛一破,就可直抵全罗道,那女真就成一支深入敌国的孤军,我大汉就能尽数歼灭女真这次远征之军。”
贾珩道:“王爷所说不错,不过女真精锐也可能绝处逢生,打败倭国的德川幕府。”
当然,这就是他期待的事情,就是让女真的精锐彻底搅乱倭国,然后,大汉坐山观虎斗。
只见随着大批汉人军卒登上济州岛,朝鲜水师也倒戈相向,杜度手下率领而来的五千女真旗丁,也有不少化为了刀下之鬼,尽数倒在了血泊中。
贾珩此刻拿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岛上的情形,说道:“来人,告诉水裕、韦彻,穆胜,诸军围攻,莫要走了杜度!”
此刻,围拢济州岛的汉人兵马,大约有六七万人,此刻听了军令,就向济州岛发起总攻。
而汉军已经在四下高喊:“莫要走了杜度!”
寂静秋夜之中,声震四野。
杜度这会儿率领一众亲兵杀出了重围,行不多远,忽而见到了一众精锐士卒。
为首之人,正是贾芳。
贾芳此刻率领京营护军将校,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年轻俊朗的面孔上,满是砍杀敌寇之后的血迹,几乎污染了整个年轻俊朗的脸庞。
此刻,掌中马刀挥砍如风,大步行至近前,一下子迎了上去。
“铛!”
伴随着刀锋相交,但见火星闪烁,四溅而起,杜度不由面色一愣,暗道,这小将好生大的力气。
贾芳俊朗的剑眉之下,眯了眯眼,目中现出一抹杀机,觑得眼前顶盔掼甲,周围亲兵相护的中年武将,如何不知眼前之人乃是女真的大人物?
“来将可是杜度?”
贾芳高声唤了一声,几如旱地惊雷,震耳欲聋。
杜度闻听,那迎面小将唤得自己的名字,面色先是愣怔了下,旋即,冷声道:“正是本王,来将通名!”
“贾芳是也!”贾芳高声说着,顿时率领手下一众兵将,开始向前围杀而去。
周围的女真旗丁也开始纷纷迎向贾芳手下的护军将校,一时之间,厮杀声甚烈。
而黑红污浊的鲜血,铺染了整个青石板铺就的街道。
杜度武艺何其精湛,刀法狠辣无比,招招直奔贾芳要害,但贾芳一腔血勇,掌中雁翎刀同样挥舞的风雨不透,与周围的京营护军将校一同牢牢牵制着杜度,不使其走脱。
这时,都统固良道:“王爷,不可恋战,汉人都杀上了。”
杜度此刻却有些脱身不及,就在这时,却觉肋下一道恶风不善,带着一股凌厉的寒意,不由顿时心头一惊,向着一旁闪躲而去。
但奈何,为时已晚。
只听“刺啦”一声,就觉衣衫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疼痛袭满身心,眉头皱了皱,顿时鲜血淋漓,血肉翻滚。
贾芳见一刀出得战果,更是得理不饶人,刀势一刀快似一刀,紧紧缠绕着杜度,宛如风雨不透。
杜度周方的精锐亲兵,想要提刀迅速过来驰援,也被贾芳手下的中护军挡住,不使其近前。
“铛铛!!!”
就在这时,杜度口中闷哼一声,神色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腹中的刀身,而汩汩鲜血正自淋漓而下。
贾芳面色冷厉,那神采飞扬的目中,现出一抹快意,清声道:“贼子,纳命来!”
说着,猛地抽出一把已经砍杀的有些微微卷刃的雁翎刀,刀锋凌冽如芒,向着杜度的脖颈砍杀而去,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贾芳一下子提起人头上的金钱鼠尾,周身恍若浴血而起,高声说道:“杜度已死!杜度已死!”
在这一刻,贾芳手提虏王人头,目光睥睨四顾,隐隐约约有了贾珩少年之时的样子。
而就这样随着贾芳的呼喊之声,周围的汉军士卒开始纷纷齐齐呼喊,一时之间,在杀声四起的夜晚震耳欲聋,瓦解着女真八旗旗丁的抵挡意志。
而后,大批汉军士卒开始纷纷登上岛屿,向着坐落在城中的济州城冲杀而去,女真方面的数千精锐兵丁虽然骁勇,但根本抵挡不住重重围攻。
在汉军与朝鲜兵马的围攻厮杀下,渐渐不堪支应,猬集在一起,奋力抵挡着汉军的厮杀。
另一边儿,全罗道水军总管金方海,也见到了曾经的前水军总管李道顺,两人在战火丛丛的战火中对望良久。
金家与李家都是全罗道的名门望族,双方都是十几年的世交,此刻再次重逢,心境自是复杂莫名。
李道顺面带笑意,近前,抱着金方海,说道:“金兄,一晃两年未见,别来无恙?”
自崇平十五年被俘,投降于大汉,两人的确有大概两年未见,如今却已走上了共同的归宿。
真就是,宇宙的尽头是降汉。
降汉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金方海这会儿看向李道顺,面上满是复杂之色,清声说道:“李兄,当初海上一别,风采似乎更甚往昔。”
其实,心头多少有些苦涩以及百感交集。
李道顺劝说道:“金兄,如今女真视我朝鲜为奴仆,自江南之事以来,我朝鲜水师为女真打了多少仗,损失了多少兵马?女真何曾怜惜过?”
金方海点了点头,脸上却现出一抹为难之色,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李道顺慨然陈辞,说道:“百余年间,我朝鲜只臣服于大汉,乃是大汉藩属之国,如今正本清源,也算是重回大汉,大汉乃礼仪之邦,不似女真这般野蛮残暴,这在祖上都有明文记载。”
“中原的确为天朝上国,礼仪之邦,不会行欺辱小国之举。”金方海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问道:“李兄这是要说服大君再次降汉?”
李道顺点了点头,目中现出一抹思忖之色,温声道:“如今也到了改变的时候了,继续屈膝侍奉女真,我朝鲜只会被榨干最后一滴鲜血。”
大汉的确是中兴了,朝鲜也是时候做出抉择了,再跟在女真的背后,只能为女真陪葬。
待到拂晓时分,东方现出一丝鱼肚白,喊杀声才渐渐停止。
因为战船多是掌控在朝鲜全罗道水师之中,五千余八旗旗丁根本无从逃亡。
贾珩也与魏王陈然在一众锦衣府卫的簇拥下,登上了这片硝烟弥漫的岛屿,此刻放眼望去,可见尸相枕籍,血腥猎猎。
登莱水师以及江南水师的将校士卒,正在收拢尸体。
魏王陈然目光四及,看向周围的一众惨烈的战况,心头再次感慨战争之残酷。
而水裕、韦彻等人以及李道顺等将校也出迎而来,看向那蟒服少年,这位在过年几年间,威震了整个东亚大陆的少年国公。
如果用后世形容,地表最强。
“见过卫国公。”水裕、韦彻等众将纷纷行礼道。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将嘉许目光看向李道顺,赞扬道:“济州岛下,李将军当为首功。”
李道顺谦虚道:“末将不敢居功。”
说着,将一旁的朝鲜全罗道水军总管金方海,引荐过去,说道:“卫国公,这是朝鲜全罗道水师总管金方海,也是我在全罗道的至交好友。”
金方海神色恭谨,朝着那蟒服少年拱手行了一礼,说道:“末将见过卫国公。”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金总管,快快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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