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老远看着门上鬼头鬼脑四处张望的宝祥的那副神色,便知道不对劲儿,忍不住银牙咬碎。
又不知道是个不要脸的小蹄子抢了先?!
绝不可能是哪位姑娘。
若是林姑娘或者三姑娘、云姑娘这些人,宝祥绝对不会这般鬼祟,大不了就在门上优哉游哉的抄手站着,便是自己过去,他也不过是打个招呼,自己也就会明白里边有客人,但这副德行,分明就是心里有鬼!
自打传出冯大爷要入京当顺天府丞之后,这荣国府里边便是议论得沸反盈天,姑娘们还矜持一些,但是下边下人那就没有那么多忌讳了。
一干仆役婆子们固然是唏嘘感叹,都说冯大爷小时候来府里时便看出了他不是凡人,文曲星下凡,双耳垂肩,目泛紫光,身具异象云云,……
而丫鬟们则更是对已经明确开过脸的金钏儿、香菱等丫头是艳羡无比,一个赛一个的翻弄着嘴皮子鼓噪,恨不能自家也早早脱个精光躺倒冯大爷床上,睡一个一辈子安稳富贵出来。
现在连老爷们都对冯大爷出任顺天府丞无比期盼。
那位傅老爷据说是二老爷最得意门生,当了顺天府的通判,以往也就是一两个月来上一回,府里上下都是格外尊重,但是就在这短短几天时间里,那位傅老爷已经来了好几回了,听说就是希望二老爷能帮他引见冯大爷,日后也好能有一个更好的前程。
正因为如此,冯大爷这几天里已经成为每日下人茶余饭后绕不开去的话题,金钏儿玉钏儿姊妹和香菱乃至晴雯也成了大家话语里提得最多的几个。
尤其是晴雯更成为许多下人感慨的对象,觉得她真的是运气好的不能再好了,在府里被点给宝二爷,结果被撵了出去,不知道怎么却又混到了沈家那边儿去了,结果阴差阳错还成了侍候冯大爷的人,这上辈子不知道是积了多少德才能赶上这样一场大富贵。
这里边不可避免就有着不少丫鬟们存着某些心思,今日冯大爷来府上,便有不少丫头们在荣禧堂那边探头探脑,后来老爷们设宴款待冯大爷,冯大爷喝了酒被送到客房这边休息,更有人心思浮动,司棋就是担心会有一些人要打主意。
之前她就来了一趟,结果看见是二老爷的长随李十儿和那宝祥在门口守着说话,所以才放心了一些先回去了,没想到这一个时辰不到倒回来,李十儿不在了,却成了这般局面。
司棋气呼呼地走过去,还没等她开口,宝祥已经忙不迭地迎了出来,声音却压得很小:“司琪姐姐,您来了?”
一看瑞祥那模样就是要挡驾的架势,司棋更是气恼,但也知道自己现在闹起来也只是为难宝祥,没准儿还让冯大爷尴尬,只能恨恨地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道:“是哪个不要脸的小蹄子这般不知羞?”
宝祥吓了一跳,还以为司棋知晓了一些什么,但看司棋那模样又不像是知道了平儿姐姐过来了,这让他如何回答?
“司棋姐姐,我……”宝祥呐呐不敢回应。
“说!是哪个不知廉耻的小娼妇?”司棋恶狠狠地盯着宝祥,“你要不说,我就闯进去了,届时可别怪你家主子下来收拾你!”
为什么是收拾我而不是收拾你?宝祥欲哭无泪,明明是你要去坏人好事,怎么却成了我这个守门儿的罪过?
“司棋姐姐,别,别这样,您这不是为难我么?”宝祥哭丧着脸,“都是府里的人,您让我怎么说?总的有个先来后到吧?”
司棋脸颊一阵滚烫,差点儿就要去扭宝祥耳朵了,也幸好马上意识到这可是冯家的奴仆,不是荣国府的小厮,否则她真要好好教训对方一顿。
什么先来后到,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真以为自己是和那些不要脸的货色一样?
见宝祥只是求饶,却不肯回答,司棋急得真想跺脚,但是又怕惊动里边儿,她也不知道里边究竟是谁,心念急转,迅速在府里边儿有这个胆量和资格进冯大爷屋里却又还能让宝祥守门且守口如瓶的“小蹄子”是谁。
首当其冲恐怕是鸳鸯,冯大爷和鸳鸯关系有些古怪,司棋早就有所觉察,但却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究竟到了什么程度,照理说以鸳鸯品性,不至于如此自轻自贱才是。
其次可疑的就是紫鹃了,紫鹃是林姑娘的贴身丫鬟,日后肯定是要当通房丫鬟的,所以来这里是最有可能最正常的,但宝祥的神色又让人起疑,林姑娘总不至于因为自己热孝在身,就先让紫鹃来侍候冯大爷吧?这也太颠覆司棋对林黛玉的认知了。
再次就是平儿了,司棋也觉察到平儿和冯大爷似乎有点儿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但是理由和鸳鸯一样,平儿的品性司棋也是知晓的,不应该这般才是。
还有谁?
侍书?翠缕?小红?又或者是怡红院里的某一位?
侍书和翠缕可能性很小,这俩丫头一个侍候三姑娘,一个侍候云姑娘,以两位的姑娘的性子和两个丫头的为人,不太可能。
倒是那林红玉这几个月很是活跃,琏二奶奶现在经常把她派出来做原来平儿做的事情,让这丫头很是风光,司棋以前对这丫头不太了解,但是感觉这丫头现在好像也是个颇有心计的,不是善茬儿,这么一琢磨,还真的觉得有此可能。
至于说怡红院那帮以袭人为首的小娼妇,也不是不可能。
攀高枝儿心态谁都有,袭人到还不至于,但是像紫绡、绮霰、媚人那几个,还真不好说。
现在宝二爷在府里很不得意,连环三爷似乎都能压住宝二爷一头了,没准儿这些小蹄子就起了别样心思,赶上冯大爷这样一个好机会,说不定就有人晕了头想要来搏一把呢?
“哼,既然敢作,还怕别人知晓?”司棋狂怒,她是为自家小姐而来,却没想到府里边还真有不知廉耻的小娼妇来抢先了,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一个这么胆大脸厚,她要撕了对方。
司棋这一句有意提高音调的话一下子把屋里已经陷入天雷勾地火边缘的男女惊醒了过来。
眼见得自己裤腰上的汗巾子半解,露出半边丰臀,绣袄衣襟也是掀开一大片,腰上鱼白肌肤裸露大半,平儿被冯紫英迷昏了头的理智陡然间恢复过来,听得是司棋的声音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若是被这莽司棋给撞上了,日后还不知道要被这丫头一辈子给压得抬不起头来?
一边提着裤腰汗巾子,一边几乎要哭出声来,平儿四处找寻合适的藏身地点,却见这屋里除了一张拔步床外并无其他遮掩的东西,这要纵身跳窗,可窗外就是院子,并无后路。
“爷,怎么办?”
见平儿惶急欲哭的模样,冯紫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印象中平儿和司棋关系很不错啊,就算是被逮住了,那又如何?
“是司棋,怎么了?”冯紫英讶然,平儿不是也见到过自己和司棋的主子迎春亲密么?也没见又怎样,怎么这时候平儿却这般惶急不堪?
“爷,不能让司棋发现,否则司棋这大嘴巴肯定要说出去,奴婢这点儿名声倒也罢了,难免会让人猜测到奶奶那里去,到时候就麻烦了。”平儿一边收拾衣衫,一边儿起身。
冯紫英还没想到这一出,但是王熙凤在没离开荣国府之前的确还是不宜暴露或者惹人怀疑,而且司棋这丫头性子鲁莽,真要让她见到自己和平儿这般,传出去难免不让人生疑,平儿可是王熙凤贴身丫鬟,连贾琏都没能偷到手,若是和自己好了,王熙凤名声肯定要受影响。
略一思索,冯紫英听见屋外司棋气哼哼的脚步声,显然是宝祥阻拦不住,要闯进来了,来不及多想,便示意平儿躲在床后去。
这床只有一副罗帐,并无其他遮掩,如何阻挡得住?但此时平儿也是慌不择路,只能按照冯紫英的示意躲到床后,只盼着冯紫英能喝退司棋,或者遮拦住司棋,不让她察看床后了。
说时迟,那时快,司棋已经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一门心思要想把这个想要攀高枝儿的小娼妇给揪出来,却见冯紫英斜靠在床前,看着自己,心里没来由的一慌。
“司棋,你好大胆!这么没规矩,荣国府和二妹妹就这么教你当丫头的么?”
司棋是个莽性子,虽然有些怵冯紫英,但是看到床背后明显有一个女子背影,愤怒之下更是不管不顾,“冯大爷,你对得起人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小娼妇,竟然敢趁着这个时候来攀高枝儿,也不买二两线纺一纺——这荣国府容得下这种下流胚子么?”
冯紫英和床后的平儿都立即就明白司棋这丫头为什么这么暴怒了,原来是以为府里哪个想要攀高枝儿的丫头来搏一把了,心里稍微宽解了些,只是这面前的“危局”却还没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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