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真是这么个理。”
“我怎么觉得林跃是故意整垮双乌集团的,他完全可以不救那些中小出口企业的,如果没有补贴计划,也不至于把一家两三千亿估值的集团搞到资金链断裂的地步。”
“我听说银行已经开始查封那些抵押物,他可真是头铁,敢跟关税大棒硬刚。”
“林跃跟美帝有仇是吧?”
“没听说有仇啊,听说跟美国企业合作的还不错唻。”
“那他为什么这么干?”
“我听说他就是单纯地想救那些中小出口企业。”
“救别人把自己搞死了?他以为他是谁?太阳吗?当代尼采?纯纯自以为是的傻帽。”
“我看他是想出名想疯了吧,要不然……就是市里安排的任务?他肯定做了犯法的事情,不得不通过散尽资产的方式来求得一线生机。”
“呼风唤雨了这么多年,觉得没有自己办不成的事了,一点听不进别人的意见,走到今天这一步,只能说他活该,”
“楼上三位,早晨起来没刷牙是吗?要么国内做慈善的越来越少了呢,就是你们这种没人性的玩意儿越来越多,寒了好人们的心。”
“他这算什么慈善?获利的是那些中小出口企业主,他们又不会把钱给你,更不会去造福社会,你不会是既得利益群体的一员吧?”
“就像一些人的收入没到个人所得税起征线,便讲自己没纳过税一样,都8102年了,还有这种蠢货吗?”
“我家以前做铝合金门窗的,所以我很清楚一家企业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会宣布停工停产,因为想要复工复产,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重新招工,重新培训,再到重建海外客户对企业的信心,都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林总这么做,基本等于救了义乌出口行业的半壁江山。”
“说得忒严重了吧,好像没他义乌就要完蛋一样。”
“……”
类似的讨论还在继续,不同年龄段,不同认知水平,不同价值观的网民在留言区各种交锋,各种互怼。
巧姑把手机丢给陈大光:“这十几年来他帮了你那么多,如果不是他,大光集团的房地产业务能顺利开展吗?找市里批地,商改住,银行贷款,不都是他帮你搞定的?现在他遇到困难了,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在背后说风凉话,陈大光,你太过分了。”
“他那是帮我吗?他那是帮你和孩子,我?我的面子在他那里不值钱。”陈大光恨声说道:“当年要不是他在婚礼上挤兑我,我能坐牢吗?还有我爸,你公公,就是他送进去的,这仇我一辈子都记得,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工商银行那边是我提供的情报,他们才能适时查封双乌集团的抵押物,没有造成更多的损失。”
“陈大光,你……你……这些怎么能怪到林跃身上?”
如果当年陈大光父子不死要面子,能搞得贻笑大方吗?如果婚礼后听了陈金水的劝踏踏实实过日子,他能铤而走险犯法坐牢吗?还有陈金土,明明知道儿子是因为走私进去的,却将责任推到林跃头上,背地里搞陈玉莲,母亲被扣屎盆子,林跃不把陈金土送进去,留着过年?
巧姑很生气,可是仔细想想,包括孩子和她……都不是陈大光的,对眼前男人的失望也就没了意义,而且这么多年以来的内疚同样在一点一点消散。
虽然孩子是林跃的,大光集团是孩子的,陈大光这头驴给他们拉了十多年磨,但也当了十多年的陈总,过了一把成功人士的瘾不是?
陈大光上面的话没有说错,要不是为了两个孩子,林跃早把他踹死了。
所以事到如今,她已经不觉得自己欠陈大光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怪他?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帮林跃和陈玉莲说话,以前他家大业大,权势滔天,现在他就要完蛋了,以后不许你再这样,懂吗?”
陈大光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陈大光,你还真是个卑鄙小人。”
“你再给我说一遍!”
俩人吵架的时候,外面传来冬冬冬的敲门声,伴着清脆的锁响,秘书小赵把门推开一线:“陈总,王旭和阮文雄来了。”
“好,你把他们请到会议室,我马上就到。”
小赵答应一声,走了。
巧姑皱眉道:“王旭和阮文雄?他们找你什么事?”
陈大光说道:“如果我说庆祝双乌集团破产,你会怎么想?”
他没有在意巧姑的回答,抻抻西装衣襟,意气风发地离开总经理办公室。
……
“阮先生,8000万美金,这就是我的底线,再高没可能了。”
“陈总,你是在开玩笑吗?我阮氏集团在国内的资产都超过6000万美金了,加上欧洲的十个海外仓,你只出8000万美金?”
“就8000万美金,多一毛钱都没有,阮先生如果觉得这个价格太低,可以去找一下其他买家,不过杨氏集团就不用去了,我知道杨雪为了帮林跃保全一部分资产,瞒着他还了一笔银行贷款,杨氏集团短时间内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陈总,你的消息很灵通嘛。”
“那当然了,我不仅知道杨雪的情况,你们阮家的事,也知道一些。今年5月,希望联盟在全国大选中大获全胜,支持你们的国民阵线一败涂地,你们阮家的处境不太好。国内市场和欧洲市场这十年来都是你在管理,随着费尔南德的家族走出困境并和来昂联手,北非的史瑞夫成了最大的赢家,你虽然接盘了陈江河的海外仓,却无法触动欧洲国家现有的销售体系,一直在亏钱,国内市场又因为跟我和杨氏竞争,产品价格一直上不去,要转型也面临着水土不服,你的牌挺好的,王旭打得也不差,可惜你的对手也都有一把好牌,那局面就尴尬了,把这两块业务砍了吧,你不甘心,不砍吧,又顶不住董事会的压力。阮先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阮文雄平放在膝盖上的拳越攥越紧。
都被陈大光说中了,5月份全国大选,反对党获得了议会多数席位,这让阮家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这半年来做什么都不顺,中国市场与欧洲市场又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不断失血,再叠加贸易战的影响,他二叔和董事会的人要求他尽快放弃这两个赔钱货,收缩阵线,回笼资金,投入在越南和印度的新工厂,以免被国内政局动荡所影响,同时也能吃到越南和印度的改革红利。
“好,就按照你说的,六千万美元,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一个月内必须到账。”
“没问题。”
陈大光一口应下。
阮文雄带着一丝嫉意说道:“早知道当年我也投资房地产了。”
“阮先生,后悔是没用的,而且你以为每个人都是李嘉诚吗?外来的和尚,经也不是那么好念的。”陈大光一面说,一面起身相送:“钱到位后我们再联系。”
讲起搞房地产,他很得意,2008年吃了一波红利,2016年又吃了一波,杨氏集团在林跃的帮助下深化产业链赚到的钱都没大光集团搞房地产赚的多,虽然这也是陈东和陈茜在认干姥姥的宴席上林跃给的建议。
“好,我等你的电话。”阮文雄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
王旭没有跟他一道离开,留下来跟陈大光商量交易细节。
巧姑本来是要去接孩子的,往外走时候发现陈大光跟王旭勾肩搭背回了总经理办公室,不由愣住,心想这两个人不是水火不容吗?怎么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
她看看左右没人,便走到办公室外面,附耳倾听。
房间里,陈大光和王旭在交谈。
“8000万,果然是他的底线,这一次……谢谢了。”
“只是这一次吗?这十多年来我可没少帮你。”
“你不帮我帮谁,阮文雄吗?好歹我跟你爸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哥们儿,对了,他最近一段日子还好吧?我记得,下个星期你妈的刑期就满了。”
“我爸还行,一个月前就闹着去接我妈了。”
“你说巧不巧,她出来,双乌集团破产,这可以讲是上天给她的礼物啊,不对,应该说是给你全家人的礼物。”
“是一份厚礼,不过我给她准备的是两份,大光叔,之前答应我的,你不会不算数吧?”
“怎么可能,副总的位子加20%股份嘛,只要交易完成,答应你的东西一个都不会落,到时候咱们爷俩,我在国内主持生产,你在欧洲开疆拓土,一定能够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
“不是20%,我要30%。”
“我什么时候说30%了?”
“我已经找到能够让海外仓盈利的办法,如果能够改变现在的形势,加10%很合理吧?”
“……”
30%。
给王旭30%股份,陈东和陈茜的股份占比肯定会被稀释,再除去那几个陈江河被绑架时选择跟随他的董事手里的股份,他对集团的绝对控制权……唔,可以说是及及可危。
王旭继续说道:“海外仓盈利,意味着打破欧洲贸易商的销售体系,费尔南德和来昂会被扫进垃圾堆,同样的,你一旦有了欧洲市场,便可一鼓作气挤垮杨氏集团,没有了林跃这个大靠山,单凭杨雪,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到那时,大光集团会成为国内最大的五金制品出口商。”
陈大光被这句话打动了,他要的是什么?不就是让所有人都崇拜他,仰慕他,从而满足自己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吗?
以前他被陈江河压着,陈江河完了又被林跃压着,现在林跃完了,他终于等到了笑到最后的机会,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好,只要你能盘活海外仓,我就给你30%的股份。”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怎么?怕我不守信用?”
“我这也是以防万一。”
30多岁的王旭已经不是十几年前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性格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
“好,立字为据就立字为据。”
陈大光还真的拿出纸和笔,给王旭写了一张字据。
这种字据嘛,能有多少法律效力?就算有,大光集团现在都是他的人,这里面的操作空间很大。
王旭在后面看着,唇角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陈路是学计算机的,这几年对比中国电商的发展状况,欧洲那边可以说太落后,他在出卖阮文雄的同时,已经让陈路参照中国电商自营超市的运行模式开发一款针对海外仓的软件,就等着阮文雄变卖资产后,他出来收拾烂摊子了。
别看现在只要30%的股份,一旦破了陈大光的绝对控制权,等日后欧洲市场成为集团的盈利大头,他便可以再进一步,图谋和陈大光平起平坐了,再然后……要知道他比陈大光年轻二十多岁,有比陈大光更多的知识储备,还愁日后照不到反客为主的机会?
等他拿到大光集团的控制权,再把名字改回玉珠集团,不就等于拿回属于骆家的东西了吗?
陈大光等双乌集团垮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玉珠集团,二十年如一日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房间里两个人各怀鬼胎,打自己的小算盘的时候,巧姑终于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大家都以为陈大光因为把玉珠集团改为大光集团的事和陈江河一家成了仇人,岂不知这十年来王旭和陈大光勾搭成奸,把来到中国水土不服的阮氏集团给玩儿了,阮文雄让他帮忙整合玉珠集团的散碎资源,他却欺上瞒下,把陈江河的老部下笼络住,最终等来了马来西亚政治环境大变和源自美国的关税大棒,阮氏集团不得不放弃利润走低的中国市场和失血已久的海外仓,将资产打包贱卖,及时止损。
陈大光以前和陈江河是兄弟,跟林跃是敌人,能够因为骆玉珠和陈江河反目,抱上林跃的大腿。王旭也能够身在曹营心在汉,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曾经的仇人陈大光结成同盟,一起对抗外来的阮氏集团和他们共同的敌人林跃。
现在双乌集团资金链断裂,阮氏集团因为国内国外政经环境要撤出中国市场,他们共同的敌人已经不复存在,接下来……就是这两个人的内斗了。
巧姑忽然觉得这很悲哀,这两个人也很可怜。
林跃那个精明的家伙,今年不到五十岁,远不到湖涂的年纪,他坐视双乌集团破产,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至于想算计他的人……
她摇摇头,提着包朝电梯间走去。
……
当天傍晚。
邱岩拉着林菲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说起来,小丫头是有些奇怪的,因为班上一直有同学讲邱阿姨是她的小妈,以前她不知道这个称呼是什么意思,现在多多少少懂了一点。
“怎么了?菲菲?看你一脸疑问的样子,又要十万个为什么了吗?”
邱岩注意到她粉嫩的小脸蛋上带着浓浓的好奇,以为她又遇到小朋友无法解释的现象。
“没有啊,真没有。”
小家伙才十岁,却有着远超年龄的敏感,似乎知道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说出来会让邱岩阿姨不好回答,干脆不问了。
和邱岩阿姨每次都会跟她耐心解释不一样,碰到一些解释起来麻烦的事,妈妈总会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懂了,所以她天真的认为自己有一天总会明白的。
邱岩没有发现林菲的言不由衷,把头转向林跃的方向:“我听说集团总部已经被银行查封了,杨雪偷偷地帮你保住了城西那两块住宅用地和省城的物业,就这还被你打电话骂了一顿,她也是一片好心啊,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连我们都不能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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