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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2章 如海也如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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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召开治河大会?

曾立誓永治长河的敖舒意死了。

敖舒意为什么死了?

问姬凤洲去啊!

魏青鹏坐在那里,凶悍的脸上,还带了点疑惑和无辜的表情。

但态度实在是明确的。

宫希晏抱臂而坐,颇有事不关己的姿态。

涂扈脸上带笑地看着应江鸿,笑得颇为灿烂——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除了你的挚友亲朋,还有谁能这么为你开心呢?

阮泅好像没有听到魏青鹏说什么,正低头看星盘呢。

楚国的屈晋夔以手支颔,公然走神。

代表秦国来的许妄,表情反倒是比较严肃。

这幅众生相,还真是看不出敌友来。

景国亲手为黎国撕开口子,引黎国入局,肯定是一步可行的棋。

黎国与荆国之间,是有根源性的矛盾。

往前说,荆国虎视眈眈视为盘中餐、隔三岔五咬一口的西北五国,全被黎国一口吞进了肚子里。予取予夺的西北,顷刻成了铁箍的江山。

往后说,荆国北面是荒漠,东面是草原,南下就是中域,根本无地可拓,只能西行。黎国地处现世西北,也想往外发展,不愿被锁在关内。

双方有着地缘所决定的必然的矛盾,压根是无法调和的。

所以景国放心地让黎国来,就是为了让诸国无法连成一片——狗咬狗就自然顾不上一起咬人。

唯一的问题是,洪君琰不是什么易与之辈,他可不会循着谁的意愿走。

他沉眠到今天,不是为了附谁的骥尾,而是为了在这个时代争霸,竞争六合天子的无上名权!

就像他和凛冬教教宗洪星鉴所说的——

“欲成大事,非天时地利人和不可得。昔日时未予也,西北地非利也,沧海桑田,天时易位,乃用精兵强将于今朝!”

景国把黎国引进来的第一天,黎国在台下屁股还没坐热,就要给景国一个下马威!

换成其它霸国,还真不太方便开这个口,不管是哪方,都有可能被景国视为对中央霸权的挑战,招致景国的强力反扑。

黎国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毕竟“新来的”,不懂事也是正常的。

景国若要为黎国出牌,那就要看看后面还有没有牌可打。

应江鸿深深地看了魏青鹏一眼:“问得好!大家今天坐在这里,应该都是为治河而来。至于你魏青鹏是为什么来,本座就不明白了——魏将军可有教我?”

都说远交近攻。

这是基本的天下视野,国家战略。

你们黎国跟荆国处得这么好,不打算东出了?

“黎国当然有责任为天下出力,我当然也是为治河而来。”魏青鹏扯着大嗓门道:“但凡事都要溯源,治河不能只是治河,不然就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今日治了,明日又乱。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南天师多担待!但想来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大家都是有脑子的,不至于没我看得明白!”

应江鸿一听就明白黎国人心意已决,不是几句话能拉回来。

景国放黎国入席,是非常临时的动作,而荆国和黎国牵手,绝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谈拢的——要越过两国之间那么实际又那么激烈的矛盾,抚平国内诸方的意见,促成两国合作,哪怕是洪君琰和唐宪歧这样的君主,也不可能大手一挥就完成。

所有强行压下的反对意见,都是后来动乱的根源。

能让打生打死的两方停下来握手,要么是有足够大的危险,要么是有足够大的利益。

他们想要干什么?

景国不得不思量!

这天下……谁都没有闲着啊!

应江鸿愈发替天子感到头疼。

他今天出来主持一场大会,已经颇觉焦头烂额,这可比行军打仗要复杂得多。而天子时时刻刻都要面对繁杂于今日万倍的局面,坐镇现世中央,迎接诸方永不停歇的挑战。国内国外都是一团乱麻,难以梳理清楚。

无怪乎显帝寿短,退位之后没多久,就强行冲道不成,死于非命。

说句大不敬的——以先君显帝的才略,维持住局势,已是竭心尽力,耗穷所有。后来强行冲道,并非是耐心不足、忍性不够,而确实是心力枯竭,难以为继,不得不搏。

中央帝国的皇帝,是诸天万界第一的权柄,也是第一的挑战。在这个位置上做不出成绩,实属正常,景国历代那么多皇帝,绝大多数都只能得到一个中上的评价。

先祖留下的基业太庞大,传至后代,已是处处都生出心思来。

龙座上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整个现世无数人盯着。腾挪已难,外拓更是容易招致诸方联手,而一不小心,就是在太庙悲哭的景钦帝。

“不是所有事情都应该溯源,但魏将军说得也没错,治河要治本!”应江鸿在台上微微一笑,尽显第一帝国的从容:“长河的根本,在于水族!毋须讳言,长河长期为水族所掌,在上古中古都明确地划分了权柄,今人治水,不能不讨论水族,不能不论及龙宫!”

如何处理水族,亦是今天这场大会的重点。

在明眼人心中,“处理”这个词,换成“宰割”,其实也未尝不可。

今时今日的水族,已经完全不存在反抗之力。

清江水君被庄君任意拿捏,只是一个小小的缩影。

长河龙君敖舒意以反叛之名,被九龙捧日永镇山河玺生生砸死,才是大厦之倾,水族彻底被抽走了骨头!

此后只是一团撑不起来的血肉。

当然,或者在更早之前,水族的脊梁就已经断折。

或许是神池天王被荆太祖唐誉镇杀的那一天,或许还要更早。

但敖舒意尚在,水族尚有盟名,尚且还有一些人记得古老的盟约,记得所谓“龙君与人皇誓”,总归是有希望存在的。

清江水府少君宋清约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想过长河龙宫是否能够提供什么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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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到了今天,立誓的中古人皇和长河龙君,都已经消逝于时间的长河。

敖舒意死了,历届黄河之会上,总有一席座次的金色身影不在了……最后的名位也被抽走。

水族往后如何走向,自然由不得水族的意志——虽然过去也没怎么尊重过。

魏青鹏看着台上的应江鸿,直挠光头,感到十分的烦躁。

中域人讲话实在是太绕了!

问东答西,说南指北。老子说为什么开会,你说是为了治河——要你说?

老子跟你说姬凤洲,你又跟老子说水族。

他曾为第一代冬哉主教的时候,大家还是真刀真枪的干仗。现在忒不爽利!

他眸中凶光一炸,正要站起来敲个重鼓,给南天师一些遥远年代的凶蛮震撼。

那边应江鸿已施施然道:“众所周知,雍国对澜河的治理颇有成效,堪为天下表率!自建国以来,澜河几无泛滥。澜河水府也是勤勉任事,对雍廷全意支持——”

应江鸿提到雍国的时候,魏青鹏抬起来的屁股就落下去了。

他看着应江鸿,表情也尽量地和缓了起来。

而应江鸿继续道:“所以今天本座请来了雍国国相齐茂贤,让他来跟大家讲一下,澜河水府的治理经验。希望大家给些耐心,见微知著,自澜河可见天下水脉矣!”

雍国根本没有资格参与今日的大会,但只是上台讲一下治理澜河的经验,却也没什么问题。

最重要的是雍国国相出现在观河台上的意义!

这是来自景国的支持。

景国放黎国入席,却也准备好了钳制黎国的手段。

如果今天黎国老老实实,那么齐茂贤没有出场的机会。黎国如果不老实,那么景国就要告诉这个天下,他们如何支持雍国。

黎国外拓只有两条路,要么东出,要么南下。

东出是对荆,南下是对雍。

黎国既然不打算东出,要跟荆国携手,那也别南下了,就一辈子困在西北角那里吧!

景国将在雍地加码,将予雍国支持!

“咱当然是有耐心的!”魏青鹏第一个站出来质问应江鸿,这会儿又第一个出声响应:“虽然咱们过去同雍国有些龃龉,现在也偶有纠纷,但天下一家,人族同舟。当前最紧要的事情,一定是神霄战争,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放到一边。战争最重要的是后方稳定,而现世的稳定离不开长河之治——齐茂贤是吧?南天师举荐你,肯定有他的道理。把你的方略尽管讲来,咱一定认真听!”

宫希晏看了这个大光头一眼,倒是并不动怒,只是摇头笑了笑。

应江鸿也听明白了。

荆国为什么能够和黎国携手?

归根结底还是现世形势的变化——神霄战争之前的这段时期,跟历史上任何一段时期都不同。

霸国不伐已是默认的铁则,以黎国的实力,荆国要想继续西进,也跟打一场霸国战争没什么区别了。

什么远交近攻,也要因时而变。

对荆国来说,当今的利益只在“远”处寻,所以近交才是正理。

在诸方还在关注现世棋局的时候,当代荆帝已跳出现世之外。

在险恶的地缘环境下,在步步紧逼的神霄战争前,唐宪歧已决定抚平所有历史纠纷,交结现世诸邻,而全力备战神霄!

无怪乎这段时间,北域无比和谐。荆牧之间关系愈发紧密,那黄面佛甚至亲自去了草原立像。

原来如此!

当今荆天子唐宪歧,果毅如此,剑指神霄。要将荆国未来的一切,在诸天万界的战场上取得。

荆国在神霄开启前,完全放弃在现世的扩张。

是第一个全面进入战备状态、全力备战神霄的霸国!毕功于战的决心,比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彻底。

魏青鹏已经表态,应江鸿却不急着表态,只是道:“既然魏将军都这么说了,茂贤,你且上台来。”

于是大手一挥,齐茂贤修长的身形便出现在台下。

雍国国相齐茂贤,留了三绺短须,穿一领长衫,更像是个俭朴的教书先生,而非大权在握的宰相。他目不斜视,就这么慢慢地走上了天下之台。

这几步他走得非常稳当,这几步对雍国意义重大!

说来嘲讽——雍国已经上下一心,努力地走了很多年。

他们很辛苦才摆脱雍厉帝对国家的吸血,遏制庄高羡的野心,引入墨家而在墨家面前保持自主,又要忧虑荆国兵锋,又在家门不远处,惊起一个庞然的黎国……

在这样的情形下,砺行新政,大益民生,顽强地成长。

但登上天下之台的契机,还是列强的制衡。

齐茂贤当然不觉得这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他只是看到又有一个机会出现在眼前,而雍国人一定要牢牢抓紧!

大凡有识之士,无不看到,现世格局已愈来愈紧迫,中小国家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狭窄,往后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他慢慢地走上高台,看到被吊在那里的福允钦,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脖颈上其实也套着绞索。在过去的很多时候,他也的确呼吸艰难。

但是,都走到今天了。

都到了这里。

他转过身来,面对当今时代声名显赫的这些人,许妄、涂扈、魏青鹏、姜望、李一……

“雍国!齐茂贤!”他声音不自觉地高昂起来:“今日为大家做些分享,一点浅见,或污诸君之耳,也请大家原谅!”

当下他便滔滔不绝,从雍国开国说起,又说到雍明帝,又说起澜河水府的渊流,讲说澜河水族是如何归心,中间时不时地就拐一下雍国新政是如何的好,取得了那些成绩,每每被应江鸿提醒,又转回来。

一言一句都是治水之事,一心一意都是雍国之治。

他像是一个沿街叫卖、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的老人,正用最后的宏声呼喊——

看看我!看着我,看我们雍国……

“诶,诶,诶——”涂惟俭在台下拍大腿,轻声而叹:“真好,真好啊!”

他羡慕极了。

并不是作为个人羡慕齐茂贤。而是作为宋国人,羡慕雍国所拥有的这个机会。

名即力也,于人如此,于国亦然!

这可是诸强列席的天下之会。

雍国国相上台讲了这么多话,比千辛万苦蹭进会场的宋国,不知高了多少。

别的不说,雍国今天这么一露脸,天下尽知其国。黎国或者荆国,将来还有可能无声无息地灭雍吗?

天下有才之士,欲往别投,也总记得有雍国这么个地方,或可作为选择!

最后齐茂贤在台上道:“——雍国有丰富的处理水族事务的经验,亦诚德敬民,笃心恒志。今诸方聚于此地,商讨治河事宜,如果天下需要雍国出一份力,无论为佐为属,雍国义不容辞!”

以雍国的实力,是没可能作为治河的主力的。但是他们愿意做佐属,做任何一方的佐属,只求挤进长河两岸的新秩序里。

最后排的位置,正临时努把力的老龄修行者钟玄胤,早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静静听完了齐茂贤的所有讲述,尤其是应江鸿不断叫齐茂贤跳过的那些。他在齐茂贤的言辞里,感受到一种质朴的情感。

真实的历史,就在其中流动。

雍国开国太祖,和澜河水君的友情,持续了很多年。

庄承干当年裂土开国,和宋横江结拜,也被人说是“效仿雍祖”。

而不同的是,雍廷对澜河水府的态度,始终比较尊重。哪怕是在雍厉帝掌权时期,那位太上皇为了巩固自己并不正义的权柄,也对澜河水府多有亲厚。

钟玄胤下意识地扭头,看到坐在旁边的姜望,不知何时也停下了修行——

他睁着眼睛看台上,眸光如海也如镜。

“齐茂贤。我有一个问题。”魏青鹏瓮声道:“咱听来听去,你们的新政是如此的好。澜河水族呢?是否在其中?”

齐茂贤张了张嘴,一时仿佛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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