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都走了
建州人全族离开了辽东,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
每年的春季对建州人来说都是一个很重要的时刻,二月的时候,他们要“阿软别”,猎人打野猪、狍子、猞猁、灰鼠子,这时候野兽的皮毛是最好,最浓密的时候,做出来的裘衣也最暖和。
三月,“伊兰别”。建州猎人去打鹿、犴,同时借春天冰雪融化时,晚上点燃火把开始叉鱼,这个时候猎物纷纷离开了老林子,是最容易积蓄粮食的时候。
“对音别”来临的时候。建州猎人打鹿、割鹿茸、打狍子、叉哲里鱼,开始进山采人参,用鹿茸,人参换取汉人商贾带来的货物……
每一个季节对他们来说都有重要的意义,今年,不同了,他们必须赶路。
大明人就要来了。
大明人是来杀他们的,每一个建州人都明白这一点。
昔日,他们的父兄夸耀杀了多少大明人,抓了多少大明奴隶,今天,反过来了,大明人将会回去对自己的家人夸耀杀了多少建州人,捕获了多少建州人奴隶。
范文程消瘦的厉害,还不断地咳嗽,即便是这样,范文程也亲自走在最前边拉着一辆鸡公车一边走一边给周围的人打气。
“快走啊,到了北海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北海的鱼根本就不用我们去捞,他们自己会往我们怀里扑,就算是用瓢也能抓鱼啊。
我还听说,林子里的飞龙密密麻麻,怎么捉都捉不完,傻狍子就站在原地,一箭射不中,就射第二箭……实在是射不死,就用棒子敲死……
到时候用蘑菇一锅炖了,可劲的造啊……”
“我听说那里有罗刹人,绿眼睛红眉毛的,他们吃人!”
“瞎说,李弘基所部就是在北海养精蓄锐了两年多,现在已经一路向西专门杀罗刹人去了,罗刹你们知道吧,别看他们男人长得丑,可是,那些女罗刹,个顶个的都是大美人,抓到一个,你小子这辈子都不想离开被窝。”
范文程欢快的样子,很快就感染了别的建州人,也应为此次大掠朝鲜,建州人积攒了足够的食物,物资,虽然离开故土很不愿意,但是,有大明人在后面追赶,他们不得不离开。
只有在傍晚宿营的时候,范文程才会不舍的向南方看一眼。
身为大臣,他很清楚,此次离开故土,此生休想再回来……
同样不舍的人还有负责断后的吴三桂,他的家人就在他的军中,只是这支队伍与沉默的建州人队伍不同,他们走了一路便哭了一路。
“我们是大明人,我们可以回去,朝廷不会杀我们的,我们就是一群老百姓,没法子啊,军爷,求求你了,让我们回去吧,我老母还在家里呢,我不回去,她就要饿……”
一个穿着皮甲的军卒忽然停下脚步,拉着吴三桂的马镫,不断地出身哀求。
吴三桂面无表情的挥刀砍死了这个军卒,然后继续面无表情的向北走。
走了一阵对部将马宝道:“传令三军,大明朝廷已经对我等下了追杀令,我吴三桂的人头将被做成酒盏,他们的人头也将被送回大明沤肥。
总之没活路了,是死是活到了北方之后再博一次。”
马宝招来传令兵,很快就把吴三桂的话传达了下去,不多时,军中再无哭声,即便是婴孩也不敢发出哭声,整支军队默默地向北走,宛若行尸走肉。
建州人的大规模行动,终究瞒不过李定国的耳目,听到斥候传来的消息之后,丢下手里的羊腿对张国凤道:“追不追,建州人跑了。”
张国凤举举手里的羊腿道:“我的羊腿吃的正香呢,等我吃完再说。”
李定国把自己的羊腿重新捡回来放在炭火上继续烤着道:“你以前不是恨不得把建奴全部弄死吗?现在,建奴要跑了,你居然没什么兴趣了。”
张国凤道:“罗刹国的新皇帝刚刚登基,听说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不过,他的年岁很轻,只有十九岁,大部分的权柄都在大贵族手中,国相府的意见是,趁着罗刹过暂时没有把目光放在东方,先尽量的占领土地再说。”
李定国愣了一下道:“李弘基跟多尔衮占领的土地也算是我们自己的?”
张国凤怒道:“怎么就不算了?李弘基是我大明的巨寇,朝廷迟早要消灭他,多尔衮更是我大明的藩属,他们占领的土地当然就是我们的。”
李定国皱眉道:“绕这么大个圈子做什么?”
张国凤用匕首从羊腿上切下一片肉放嘴里道:“要不,你去极北之地?”
李定国摇头道:“不去。”
张国凤耸耸肩膀道:“这不就是了吗,你不去,我不去,国内百姓更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极北之地那么大的一块地方呢,难道要让给罗刹人?
你看看国内现在的样子,听说光是去年,大明的人口就增加了三百万,一年增加这么多,以后还会更多,就我们的那点地方哪里够分的。
这北方之地,迟早也会被人挤满的。
先定下来再说。”
李定国道:“既然不追击建州人,那么,我们这时候应该过鸭绿江了。”
张国凤皱眉道:“等倭寇离开之后再进去。”
李定国叹口气道:“朝鲜恐怕没有几个人了。”
张国凤道:“国相府准备把朝鲜的土地向国内的官员,商贾们开放,收取极为廉价的租金,准许他们进入朝鲜之地屯垦。”
李定国道:“没有人还屯垦个鸟的屯垦?”
张国凤道:“我这些年积攒了一些钱粮,大概有两万多个银元,你有多少?”
李定国道:“你需要钱啊,全拿去好了,我常年在军中,俸禄都没有领取过,不知道有多少,等一会你去问军中主簿,只要有你就全拿走。”
张国凤道:“好的,我帮你看管。”
李定国笑道:“你还没说你要在朝鲜干什么呢。”
张国凤道:“朝鲜的矿藏国相府是不准动的,其余的可没说不许动,我打算包一块林场,砍伐木头运回山东售卖。”
“人手呢?我是说人手!”
张国凤瞅瞅李定国道:“我们兄弟会缺少人手?”
李定国马上正色道:“军中人手可不是你张国凤家的仆役,不能动……哦,你说的是朝鲜人?”
张国凤笑道:“总有没被建奴跟倭寇抓走的人,我们正好雇佣他们,估计给口饭吃,再保证他们的安全就成了,再加上我们兄弟是第一批踏上朝鲜这块土地的人,会有办法的。”
李定国啃了一口羊腿对张国凤道:“你想给朝鲜人一条活路是吧?”
张国凤道:“生而为人,终究还是善良一些为好,这些年我蓝田军队在海外倒行逆施,无谓的杀戮实在是太多了一些。”
李定国道:“这是军中的主流意见,韩陵山虽然不在军中,但是,他却是主张以武力镇压海外的主要人员,你现在如果跟他对着干,没好果子吃。”
张国凤笑道:“如果杀戮真的可以让海外的反抗平息,那也是一种手段,问题是现在跟以往不同,我蓝田的气势如虎,这头猛虎扑杀野狼也就罢了,不论杀多少,都是应该的。
可是呢,现在这头猛虎扑杀的是猪羊,这般继续下去,猛虎以后就扑灭不了野狼了。
定国,我已经给陛下上了奏折,说的就是军队在海外滥杀的事情,如今,被平灭的藩国大大小小已经达到了一百一十三个,这种事情应该结束了。”
“金虎不会听从你的命令的,陛下的军令已经来了,旨意中说的很清楚,金虎依旧有便宜行事的权力,陛下更是将陆军与水军的联系权力给了金虎。
我们如果要去朝鲜,金虎乘船,要比我们快的太多了。
你觉得金虎去朝鲜做什么?”
张国凤摇头道:“我相信陛下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恶毒。”
李定国哈哈大笑道:“你又凭什么认为陛下不会与我想的一般恶毒呢?”
张国凤探出手道:“打赌,金虎上朝鲜,不是为了斩草除根。”
李定国弹出一个银元道:“很好,这个赌打了。”
张国凤也同样丢出一枚银元,与李定国击掌三次达成赌约。
金虎抱着双膝坐在海边,瞅着白色的好浪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海边的礁石,一些海鸥在海边飞翔,鸣叫,一些一扎长的小鱼在波涛中成群结队的穿行。
远处的海面上停泊着三艘巨大的帆船,这些帆船看着都不是善类,整个船身黑黝黝的,虽然距离金虎很远,他还是能看清楚那些封闭的炮门。
船上,有一个身穿白色衣衫的水军军官正举着望远镜朝岸上看,金虎甚至觉得这个家伙其实看的就是他。
于是,他就朝那个军官挥挥手,不一会,那艘军舰上就升起了专用的信号旗。
金虎仔细辨认了信号旗,最终终于读出来了那个海军军官的话。
“老子要进港。”
这里其实算不上是一个海港,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渔村而已。
不过,按照海军条例,没有陆军保护的海港,他们是不会进来的。
看到这个消息之后,金虎忍不住笑了起来,都说陆军苦,其实,这些在大海上瓢泼的家伙过得日子更苦。
想到这里,就对自己的副将道:“升旗吹号,派出舢板迎接大明水师军舰进港。”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