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耀武瞳孔缩小，随后散大，对光反射瞬间消失。
心中的震惊引发皮层电流波动，甚至影响到大脑中枢神经系统的运转。
一瞬间，金耀武甚至隐约听到自己三观破碎，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作响的声音。
一台骨盆骨折介入栓塞术，要十五分钟？这特么是扯淡呢吧。金耀武真想摸摸穆涛的额头，看这货是不是发烧了，怎么随口说胡话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金耀武最后确定，肯定是穆涛随口胡说，开玩笑的。
“不信吧，其实最开始，我也不信。”穆涛笑了笑，回忆起蓬溪乡的那段时光。
当时觉得特别艰苦，别说睡觉，就连吃口饭都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可是回到鹏城后，穆涛总是会梦到自己在蓬溪乡的手术室里做手术的情景。
那段记忆，穆涛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慷慨奔赴国难，偏偏遇到了郑老板，和他那个尖酸刻薄的助手。在止血钳子的敲打下，穆涛知道自己的水平提升了一个大境界。
如果说从前坐在对面的金耀武和自己水平差不多的话，那么现在，金耀武是完全无法和自己相提并论的。
只是，看样子金耀武还不知道。
品头论足的说郑老板？他连郑老板很少做介入手术的助手都赶不上啊。而那个尖酸刻薄的助手，水平要是赶上他嘴皮子一半……
可这个结论太过于打击人心，穆涛不是苏云，他是不会说的。
看样子，金耀武还没搞清楚状况啊，穆涛心里叹了口气。
“昨天一早的手术直播你看了么？”穆涛疑惑的问道。
“看了。”金耀武道。
穆涛再次沉默。
他彻底搞不懂了。
以金耀武的水平，看了手术直播的话，应该知道差距有多大了，怎么会坐在这里和自己抱怨？难道不该去虚心请教，然后认真学习才是么？
难道他在和自己开玩笑？
“昨天一早的手术直播，我高度怀疑是学术作假。”金耀武冷笑道：“穆涛，你做过TIPS手术，过程你是知道的。”
穆涛无奈，点了点头。
“一针就成？还敢做直播，不怕出问题，你觉得可能么？不说是TIPS手术，就算是胆囊切除术，普外的哪个大牛敢直播么？”金耀武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直接说是学术造假，也就在这小屋子里能说，出去的话，金耀武也得顾忌一下影响和裴老师的态度。
毕竟，郑仁是裴老师的提携，这才一路青云直上的。
不过他说的有道理，这也是穆涛心里的疑惑。
不说TIPS手术这种依赖运气的手术，就算是外科各种成熟的手术术式，哪个大牛敢直播？真不怕做呲了？
“耀武，不能瞎说。”穆涛沉吟了几秒钟，缓缓说道：“我是相信郑老板的。”
“你……”金耀武冷冷的看着穆涛，问道：“全国介入组委会的主委，你不想要了？工程院院士，你不想当了？以后都要矮人一头，仰着郑仁鼻息过日子？”
“没那么严重，郑老板不会的。”穆涛笑道：“中国那么大，自己做好自己一摊手术也就够了不是。”
“你这是死心塌地要去学TIPS手术了？”
“嗯。本来就是说好的，从前线回来后，我要来学习。”穆涛淡淡的说到。
“去了你就知道了。”金耀武道：“要签署文件，以后三年内做的TIPS手术，都要按照诺奖的申请要求填好表格，做好记录。依我看，那特么就是一张卖身契！”
“哦？”穆涛心中一动，难道郑仁真的想今年就获得诺奖？这都几月份了，八月份开始评审，十月份评审结果出炉，时间太紧了！
穆涛不知道需要多少台手术做样本，反正涉及到诺奖，肯定是海量的手术数据。
“要去你去吧，我回魔都了。”金耀武鄙夷的说道。
“我去看看。即便做这些工作，似乎也没什么，总比郑老板不教TIPS手术来的好一些。”穆涛老老实实的说到。
“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金耀武霍的站起来，森森说到：“我拭目以待，等着看郑仁手术直播失败。我就不信了，还有人会所有手术都成功。穆涛，这只是一个骗局，一个噱头！骗的，就是你这种老实人。”
穆涛看着面前的咖啡，一口没喝，静静的想了想，道：“以我对郑老板的了解，他是不会骗人的。”
“……”金耀武愕然，穆涛这货怎么无论自己怎么说，他都一根筋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
金耀武拂袖而去，留下穆涛一个人，静静的看着面前那杯拿铁咖啡。
太自负了，你连他助手都赶不上啊。穆涛心里感慨，但他没说。这话说出来，太得罪人了。
穆涛沉思了一会，没有走，而是取出手机，找到昨天郑仁手术直播的视频，又看了一遍。
整个手术，朴实无华。
每一步，都很平淡。没有绚丽的操作，也没有哪一步自己看不懂。
但一步一步做下来，最后的结果却是另外一番天地。
穆涛用一天的时间，看了无数遍手术视频，最后的结局却是——看不懂。
要是有什么匪夷所思的操作，自己看不懂也就算了。偏偏每一步都能懂，但手术最后是怎么成功的，穆涛还是不明白。
收起手机，穆涛看着拿铁，笑了笑。
站起身，拉起拉杆箱，转身离开。
既然要来学，那就好好学吧。如果郑老板需要手术量，自己帮他一把，那又如何呢？
再怎么说，也是在蓬溪乡并肩战斗的战友。
想起独自一人，站在另外一个术间里孤单寂寞的身影，穆涛心里的情绪就有些异样。
又熟悉，又陌生。
后来郑仁和苏云离开蓬溪乡，穆涛在那又继续工作了小一周的时间。
断断续续送来的患者，穆涛自己就能应付。
只是他做手术的时候，手腕某一个角度的操作，会让他想起来那个憨厚的术者和尖酸刻薄的助手。
叫了一台车，穆涛来到912.
再次来到这里，已然物是人非了。郑老板进步的速度很快，自己可不能被他拉的太远才是。
穆涛沉稳心神，活动了一下颈椎，走进912住院部大楼。8)
穆涛忘记了时间，来到介入科一看，已经下班了，只有值班医生在。
值班医生他不认识，说不上话。穆涛也懒得多费口舌，说自己是谁。
他拉着拉杆箱下来，找了附近的一家酒店住下。
在蓬溪乡的时候，郑仁和苏云都没带手机，穆涛也没留联系方式。
反正也不差一晚，穆涛倒是不急。
安安稳稳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穆涛赶在七点左右就到了医院。
时间还早，但穆涛想要等郑仁来，这样才不会被那个尖酸刻薄的娘炮喷。
进了电梯，穆涛愕然看见郑仁、苏云竟然在里面。
“郑……郑老板？你怎么来这么早？”穆涛惊讶的说到。
郑仁疑惑，这人看着好眼熟。他没说话，等着苏云说，以免尴尬。
“咦？有日子没见，穆涛你又爷们了啊。”苏云用帝都强调，阴阳怪气的打招呼，穆涛表示很习惯。
看了穆涛两眼，苏云笑了。
“穆涛啊，我还以为你说从前线回来到912来学习是说着玩的呢，你还真来？”苏云对于一早遇到穆涛，也有些惊讶，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会对穆涛另眼相看，该冷嘲热讽，还是要冷嘲热讽的。
“本来想过段时间再来的，前天看了郑老板直播的手术，昨天晚上就飞过来了。”穆涛自动的把苏云的话给过滤了一遍，这是在蓬溪乡医院学会的技能。
“穆老师，你好，你好。”郑仁这时候根据穆涛这两个字记起来有关于他的一切。
水平不错，和苏云差不多，挺好的。
郑仁很热情，伸出手，微笑看着穆涛。
“可不敢老师老师的，我是来和郑老板学习的。”穆涛笑呵呵的伸出手，和郑仁握了一下。
“你在蓬溪乡，什么时候回来的？”郑仁顺口问道。
“又过了一周，才撤下来，然后直接就回鹏城了。”穆涛道：“没想到郑老板真是闲不住，回来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还好，只是手术直播而已。”郑仁笑了笑。
“最近有直播么？”
“二期手术的患者没必要，明天有一台手术，今天做完二期手术后，明后天陆续出院，再往后就能顺当一些。”
“老板，你跟他客套这么多干嘛。”苏云瞥了一眼穆涛道：“想学TIPS手术？”
“嗯。”穆涛直陈。
“一会跟我来，先签个协议书。”苏云道。
“那面，要多少例手术？”穆涛问道。
话说的很含糊，但在场几人都明白。
“至少3000例手术，这还是老板给梅哈尔博士做了冠脉介入手术换来的。要不然，我估计连推荐都难。”苏云抱怨着。
3000……这个数字要想在8月份之前完成，难度真的是好大。
不过成不成的，和穆涛没什么关系。
他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话。
到了介入手术室的楼层，谢伊人先下去了。随后几人一路来到介入科，穆涛问道：“郑老板，您这面几张床位？”
“六张。”
穆涛心里明白了，郑仁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六张床，想要完成3000例手术，这要是凭他自己，得做到猴年马月去。
虽说如此，但多少有些着急，穆涛心想。
进入办公室，苏云换了衣服，便给穆涛拿出来一沓子纸，甩给他后开始和郑仁查房。
六个患者等着今天的择期手术，做完后，要是没有并发症，明后天就能出院回家了。
在医院住的都腻歪了，尤其是一期TIPS手术之后，症状明显缓解，这几天患者们能吃能喝的。虽然常悦反复交代要循序渐进的来，但还是有患者背地里偷偷的大吃高蛋白的食物。
这也就是郑仁的TIPS手术做的好，要不然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一台成功的手术失败了。
看了一圈患者，郑仁安排了手术顺序，便和苏云回到办公室。
“郑老板，没有别的了吧。”穆涛问道。
“苏云，就这些吧。”
“嗯。”
“那我签字了。”穆涛说完，问郑仁要了一管笔，在最后签字空白处游龙走凤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看看，做人的差距啊。老穆啊，加油，我看好你。”苏云收起协议书，锁到抽屉里，道“老板，我要用钱去银行租保险柜。”
“哦，去呗。”
“跟你知会一声。”苏云道。
“租保险柜干嘛？”郑仁这时候才问道。
“以后协议书越来越多，总要找地儿好好保存啊。”苏云像是奸商一样，看着穆涛道：“老穆，，赶紧学，学会了赶紧回去做手术。”
“……”直到此刻，穆涛才有一种自己上当受骗的感觉。
“别闹，穆老师，你那面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郑仁问道，“趁着还没交班，咱俩探讨一下。”
“叫老穆就行，郑老板您这儿可别穆老师穆老师的叫了。”穆涛说道。
“行啊，这事儿就没什么客气的了。”郑仁也无所谓，道：“老穆，手术直播，看明白了么？”
“没有。”穆涛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直接说到。
“那我们从核磁弥散开始讲起。”郑仁找了一台电脑坐下，从电脑里调出手术患者的相关资料，开始给穆涛讲了起来。
郑仁是行动派，抓紧一切时间去做事儿。
穆涛也不啰嗦，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旁边，开始问出来心里无数的疑惑。
这张片子，穆涛研究了将近36个小时。
从核磁弥散去寻找穿刺点，他已经有了一些思路，但是却依旧有很多难点没有想明白。
每一个难点，在穆涛看来都是无法攻克的。
可是他问出来，郑仁想也不想，直接解答。或是思路巧妙，或是简单直陈某些穆涛没有想到的盲区，一个一个疑问被解决，不费吹灰之力。
时间流逝，很快就到了早交班的点儿。
赵文华换好衣服，换了心情，想要尽量把郑仁手术直播带来的阴霾给挥散。
当他走入办公室的时候，看到郑仁正在给人讲片子。
“要交班了，患者家属都出去吧。”赵文华不管说什么，都站在理上。他看着随意的说到，其实是说给郑仁听的。
“赵老师，是您啊。”穆涛听到赵文华的声音，站起来，笑着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