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武医院的达芬奇机器人手术间颇为紧俏,不可能像是普通手术间一样先期布置等着医生,而只能是医生等机器。
凌治疗组在这边也没什么特权,同样只能隔着玻璃,看人将里间的手术室重新整理出来。
凌然抽空出去,看了看刚才做手术的病人。这是位40岁左右,身材强壮的男人,肚子上的几个洞已经被包扎了起来,脸色依旧苍白,但主要麻醉的结果。
从挂在墙上的仪器指标看,病人的状态稳定,虽然心率较低,但都是在范围内。凌然不觉安心许多。
以草履虫级的逻辑思维出发,病人在一切操作手法不变,仅仅是手术设备发生变化的情况下,身体主要体征未发生变化,那至少说明达芬奇机器人的机械臂没毒!
一会儿,再一名病人被送了进来。
“凌医生,咱们这台是脾切除术。”中年医生隔着玻璃窗,用墙上对讲机说话。
凌然点点头,顺道上前查看病人情况。
差不多时间,麻醉医生开始介入工作。凌然返回操作室,准备换衣服的时候停了下来,有些怅然的站在了玻璃窗前。
中年医生一口气喝了半杯咖啡,搓搓手,道:“凌医生,脾切除术的难度相对比较大,你平时可能做过开腹或者腹腔镜的脾切除,不过,用达芬奇的脾切除,还是有一些不同的地方,你这边主刀如果困难的话……”
“我来做。”凌然笃定的打断了中年医生的话。
他脾切除术的技能等级是完美级的,这跟胆囊切除术可是两个概念。就算是换用了达芬奇机器人,这种难度的手术里面,对术式的认知,对围手术期的各种医学知识的理解,是远远超过器械的。
左慈典等人更是露出会意的微笑。
中年医生撇撇嘴,道:“我知道脾切除术是你们做急诊的常做的术式,所以我才选了脾切除术,不过,达芬奇机器人做脾切除术可不一样。”
“我们凌医生先试试。”左慈典也没把话说死。
中年医生“嗯”的一声,也没敢说大话。
他选脾切除术,自然不是因为这是急诊的常做术式。要从内心的角度来说,他还真的想为难一下凌然,显摆一下自己。但是,为难归为难,显摆归显摆,首先,你不能选择人家完全不做的手术,那就不叫为难了,是对病人的不负责,结果不遂其愿也就罢了,真是遂了他的心意,那就相当于紫禁之巅强上小寡妇,爽了一时,葬了一世。
可要说选择其他术式,在他适才偷偷查询的过程中,显然遇到了一个难题——凌然的手术覆盖面太广了。
别说心脏外科这种他区区小普外接触不到的术式,就是普外科本身,从胃到肠,凌然基本都有手术做过,且有论文发表。中年医生光是看到那密密麻麻的“肝”字,小肝儿都有点微颤。
肝切除号称外科手术皇冠上的明珠不是开玩笑的,一般的精英医生做到中年,都不一定有机会涉足。年轻的时候若是不够精英的话,中年更是沾不上边,就如中年医生这样。
简而言之,太难太偏的,中年医生自己都做不了,更没有发挥的空间。脾切除已经是他的射程范围内,比较恰当的选择了。当然,也得有合适的病人。
如泰武中心医院这样的地区顶级三甲,中高级医生手里,都攥着一叠的病人住院单,全是日常积累下来的择期手术病人,因为病床不够,病人的病情又不紧急,所以都是见缝插针的安排。有空位了,就打电话通知病人前来住院做手术。中年医生也是找了好几个相熟的医生,才选了这么一位愿意用达芬奇机器人做脾切除的。
用达芬奇机器人做脾切除,其实已经算是达芬奇机器人的高端操作了,不可能全盘复制腹腔镜和开腹手术的模式,而有一些再创造的点子。
中年医生对此颇有心得,稳稳的坐回到控制台前,道:“凌医生有信心的话,咱们就开始。凌医生要不要看一个手术视频?”
凌然闭目沉思,没有立即回答。
中年医生等了半分钟,就准备再次开口。
这时候,凌然睁眼,道:“游离脾动脉,预结扎的话,应该问题不大。脾蒂离断可以做备选方案。嗯,有手术视频就看一下。”
中年医生听的一愣,勉力笑了笑,掏出手机,翻了好半天。
两个问题,毫不留情的展现了凌然对脾切除的理解,中年医生不禁有种弯道超车却发现仍然被套圈的情绪萦绕于脑海中。
不等他翻出来,余媛已经举着自己半张脸那么大的手机屏幕,站在了凌然面前。她将手机贴在额头上,脑门稍顶着。高度正好。
凌然道谢之后,就在余媛头顶快进滑动,一会的功夫,就将手术看完了。
大部分的步骤其实都是不用去看的,达芬奇机器人并不是什么神秘特殊的机器,除了机械臂的旋转角度异常大以外,它并不改变手术的本质。事实上,达芬奇机器人更多的是带给病人以好处。它可以让医生在更小创伤的情况下完成手术,它还可以让医生在体力不佳,乃至于手抖等情况下,也能顺利进行手术,它还改善了视野,能够帮助医生厘清组织关系,但说实话,如果不考虑病人的耐受,只考虑手术本身的话,大部分医生宁愿做开放式手术。
开放式手术,才是外科医生的浪漫,直视淋漓的鲜血,才是外科医生的情怀!
当然,随着达芬奇机器人的普及,一些新的术式必然被发明,一些改良的术式必然会出现,但这并不意味着老的术式就不能用了,或者不好用了。
这就好像自动挡的汽车取代了手动挡的汽车一样,对新手或普通司机来说,世界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对高端车手来说,自动挡挺好,手动挡的时代也远未结束,手动挡时代的技巧依然有用,更重要的是,手动挡时代的赛车逻辑并未发生变化。
“用达芬奇,组织前后的相对关系看的就很清楚了。”凌然点点头,看向中年医生道:“那我们开始手术?”
“您觉得没问题就开始。”中年医生本来还等着凌然谦虚的咨询的。毕竟,视频与实操终究是有所不同的,否则,那么多偏远地区的小医院的小医生们又何至于没有出头之日,总有几个愿意认真看视频甚至背视频的孩子的。
但是,凌然不问,中年医生也就懒得讲了,或者说,也无从去说,总不能拉着凌然上一堂课。
所以,他所有的想法最终也就凝结成了一个念头,与上台手术相同的念头:我等你来问。
而在控制台的后方,一种仰首观看的医生中,马砚麟的念头更要重得多:这个世界,好像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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