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沟巷子的入口处只有一个牌子做标识,两侧从巷子口开始就是店铺,一路往里走,既有年轻人喜欢的光洁明亮大开间的便利店,也有开一个窗口就卖货的小卖铺。
许多中年人老年人在此生活了许多年,生活方式和谋生方式都没有太大的改变,一个不小心,就被时代的浪潮,堵塞在了城市的毛细血管中。落在许多人眼中,也就变成了城市的创伤和伤疤。
田柒的姑姑入到巷子里,走了几步,就遇到一处路面开裂积攒了脏水的情况。
她好笑的看了田柒一眼,道:“我都想不到,那些设计师要是看到他们精心设计的高跟鞋,踩进这样的水坑里,是什么样子。”
“我现在来下沟,一般都不会穿细跟了,只要不穿细跟,就会觉得方便的。”田柒泰然自若的回答,且道:“这边已经是修过了,去年以前,巷子里更乱。”
“你给修的?”
“市政府要创文,有专项资金的。就是修的不太好,这么短时间又坏了。”田柒微微摇头,道:“她们考虑的都不是性能,更不是性价比。”
“云华已经算不错了。”田柒的姑姑借着这个话题继续道:“政府如人,往往是积重难返,你想要改变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是很困难的,同样的,他想改变你也是非常难的。”
田柒笑了出声:“凌然可不普通。”
“我知道,姐给我说了,国正也赞誉有加,说是帅的很,医术也强,是吧?”小姑姑说着正色道:“但这两点,在我看来,最是没用了。”
田柒并不意外的“哦”了一声。
大家族里的人多,各种各样的想法也就多。如小姑姑这样的,就属于家族里的保守派,也是父母让她过来看看凌然的主要原因。
小姑姑见田柒似乎不甚在意的样子,更是着急无奈的道:“不是说不能找帅的,但是,帅是不能作为主要的参考条件吧,帅哥满地都是,是帅哥最好,不是,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吧。”
田柒未语。
小姑姑又道:“医术就更没用了。你说,如果是学金融的,懂管理的,想在家族里有所发展,不要太容易,就是律师,公务员,都有的是机会。医生呢,你说,一个医生能有什么用?他能比得上世界知名的那些大医院,有名的医生吗?”
田柒毫不犹豫的道:“凌然本来就是世界知名的医生。小叔的……”
“我知道,你小叔那个笨蛋,他估计也是给你一个面子。”小姑姑见田柒的神色不渝,想想又加了一句,道:“当然,他在某个医学的细分领域上,可能是挺厉害的,但这个也没有多稀罕,在某个细分领域上有建树的年轻人,咱们想找多少有多少,医生这种……”
“快到了。”田柒指了一下前面,打断了小姑姑的话,又道:“他们的诊所是我找人帮忙设计的。”
银白色的下沟诊所,造型别致,简洁大方,隐约间又能与周围环境融洽相处,就设计而言,可谓优秀。
不过,小姑姑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正如她刚才所言,这些对她,或者田家人来说,都显的太普通了。
田柒也不理会这些。
生活在大家族里,她的身边从小就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存在。想要消灭一种声音,甚至屏蔽一种声音都是非常困难的。
及至成年,田柒在家族内的话语权逐渐增强,身边更是少不了各种各样的说客,他们有的是亲属,有的是朋友,有的是下属,乃至于萍水相逢的半陌生人。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总有人削减了脑袋,只为了增加一成的胜算。
不像是父母那一代人,田柒应对这些问题的方案,向来是防御性大于攻击性的,许多时候,她还会做出倾听的样子,只是在判断的时候,尽可能的将各种因素纳入考虑。
这是极少人能做到的天赋,也是田柒越来越受到家族内部认可的原因之一。
当大家都觉得自己可以发挥影响力的时候,目光汇聚之人,就会拥有最大的影响力。
就像是现在,小姑姑也正在发挥她的影响力一样。
“小姐,我先进去看看吧。”负责小姑姑的保镖队长,站了出来。
小姑姑看看田柒。
田柒不置可否的笑笑,又道:“尽可能不要影响到病人和医生们,遇到年纪大的人要尊重,恩,尊老爱幼。”
保镖队长无奈的看向小姑姑。
“里面的人,你一个都得罪不起。去吧。”小姑姑也没给他便宜行事的权力,包括她本人在内,也都只能以看为主,却是不敢承担捣乱的罪名。
保镖队长只能点了两个最为精干的下属,运起全身力气,满身长满眼睛和耳朵,再缓缓走进下沟诊所。
人,人与人,仿佛整个巷子的人,都汇聚到了诊所来。
有排队按摩聊天的,有聊天买药的,有陪着输液的家属聊天打屁的,还有什么事都没有就来聊天的……
保镖队长看着这样的情形,脑袋都是懵的。
“这人也太多了。”一同进来的下属不由道:“不用刻意针对,来几个闹事的晃荡晃荡,就能把咱的屎挤出来。”
“下沟cbd,不是开玩笑的。”门旁站着的老头,瞅着三人的西装,用炫耀的语气道:“这里在咱们下沟,就相当于京城的长安街,沪市的南京路,明白吧。”
“明白明白。”保镖队长转身对两人道:“再去喊几个人进来,照着去大悦城的标准。”
“咱家人也不去大悦城啊。”下属嘟囔着,还是去喊人了。
过了会儿,田柒和小姑姑才在多人拥簇下,进了下沟诊所。
“我就说,是田柒小姐来了。”门口的老头儿连地方都没挪,看见田柒就乐了。
“王爷爷。”田柒问了一声好。
“哎哎哎。”老头儿高兴的直点头,又指指后头,道:“找小然的吧,他车库里呢。”
“好。”田柒向四周笑笑,就像是在学校里做的那样。
小姑姑紧跟着田柒,心里默默摇头,低声道:“龙鱼混杂,太复杂了。”
田柒笑而不语,对小姑姑也是一个笑容。、
一行人通行无阻的进到了车库里,入内才被一名穿着手术服的男人喝住:“干什么的!”
“凌医生在吗?”田柒站了出来。
“哦!田柒小姐。”男人连忙道:“我们正做手术呢,你们进来的话,动静小一点,就站门边好了,别往里走了,避免污染。”
“我和姑姑进去就行了。”田柒跟小姑姑一起好奇的走进了车库,保镖队长不放心的跟在后面探头探脑。
“您还记得我吗?”男人不好意思又期待的看向田柒。
“唔……”田柒迟疑了起来,平时这种情况,都是有人在旁边提醒她的。
男人也不生气,嘿嘿的笑两声:“咱们见的次数不多,平时可能还戴着口罩。其实我一说您就知道了,我是那个……狗麻醉。”
“哦!”田柒果然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狗麻醉憨厚的笑了出声,倍感荣焉的样子。
小姑姑忍不住掩住了口鼻:“你们怎么在这里做手术?”
“条件所限啊,没办法。也不能用人的手术室啊。”狗麻醉耸耸肩。
几个人这时候才绕过门口停的车,认真的看向手术台。
蓝色的铺巾下面,那毛茸茸的晃脑袋竟然不是一个人头,而是只呲牙咧嘴的狗头。
小姑姑这次连眼睛都想掩住。
凌然这时刚清理完碎骨,抬头笑笑,道:“狗是冬生带过来的,腿断了。”
小姑姑只是一个愣神间,手已是不由自主的放下了。
“没想到凌医生竟然会给狗做手术……”田柒说着看向小姑姑,问:“我们要不要上去等?”
“不要。”小姑姑看着凌然,回答的斩钉截铁,过了好几秒,她才又小声解释:“我最见不得男人有爱心的样子。”
“有爱心的凌医生确实很帅。”田柒对此是赞同的。
小姑姑点头的速度和频率远超田柒,不禁挽住了田柒的胳膊,在她耳边低声道:“像极了我当年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样子。”
“什么?”
“我说那条狗。”小姑姑捧心:“瘫在那里,好幸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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