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佖死了,口吐黑血,面目狰狞,行刑的公公弯腰下去试了试赵佖的气息,这才起身对赵煦点了点头。
赵煦内心里还是有种痛苦的感觉,兄弟相残这种事,不论是什么样的原因,对人的精神的冲击力,还是太猛烈了。
公公对殿外挥了挥手,又有两个小公公抬了一副担架走进大殿,把赵佖的尸首稍微处理了一下,便抬了出去。
龙武卫的将士们也在杨怀人的授意下缓缓退了出去,让大殿上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朝臣们重新整理了衣冠,站到原本的位置上,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好似刚才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杨怀仁看着大殿中间那块精美的地毯上还残留着的赵佖的血迹,竟忽然有一种错觉,历史改变了,却也还保留着原本的轨迹在继续前行。
赵佖的这次谋反并没有在后世的史书上有详细的记载,只是不少学者从发生在赵佖身上不寻常的事情上才推断出来的。
现在看来,今天的事情依旧不会被史官记录下来,赵煦就算是为了赵氏皇族的颜面,也不允许皇族相残的事情传扬出去。
杨怀仁微微一笑,这一刻他对历史的理解更加深刻了,史书记载的东西,向来就不是历史的全部,其中总是有很大一部分,是古人想要后人记住的模样。
所以后来元朝编撰宋史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赵佖的谋反,但却记录了赵煦的死亡方式。
杨怀仁很想知道,若是赵煦知道他是这样的结果,今天还会不会表现出如此的仁慈。
册立太子的礼仪继续进行,大壮也规规矩矩的上前听封、接印、接册,这时候开始杨怀仁就开始有点走神了,他脑子里全是大壮继位之后,他要做的事情。
赵煦累了,大事办完,便宣布退朝。
朝臣们似乎觉得陛下忘记了什么,可刚想开口问,却忽然间看到了年少的太子,接着便明白了。
赵煦并没有对赵佖的同党给出详细的处罚方式,不过之前说了和赵佖的判决同例。
原本赵佖只是贬为庶民发配岭南,并没有被处死,可后来赵佖疯狂地意图攻击太子殿下,才被陛下盛怒之下赐了毒酒。
那是不是说,赵佖的同党要按照第二次的判决来执行?不少善于领会上意的人似乎想明白了赵煦的意思,官家自然要留个好名声,坏名声自然有别人来背。
还有这次平息叛乱的过程中那些有功之臣,比如杨怀仁,比如长平侯父子,还有龙武卫的将士们,他们也还并没有得到应有的的奖赏。
赵煦不说,倒不难理解,并不是他吝啬于赏赐这些有功之人,而是他觉得这个功,已经不需要他来赏赐了,太子既然已经册立,将来等太子继位成为皇帝,由他来赏赐似乎更加合适。
皇恩也好,皇家给的官职也好,其实都是皇家用来邀买人心的,无论读书人还是学武之人,“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道理是一样的。
只不过赵煦自觉把这次掏钱的事让给了儿子去做,他已经不需要了。
大壮被官员们簇拥着走出大殿,去宣德门的城楼上去接受百姓的恭贺,杨怀仁只是安排了好了护卫人员,叮嘱他们一定要保护好太子的安全,他自己却站的远远的。
有时候是需要避嫌的,他现在的身份,就不适合出现在大壮身边,传出一些流言蜚语什么的,对孩子也没有任何好处。
而且杨怀仁隐约觉得赵煦还有话要对他说,而且是单独说。
果然一个小公公悄悄地领走了他,来到了赵煦的寝殿。
赵煦的疲劳不是装出来的,杨怀仁看到赵煦喘着粗气的样子,甚至感到一些心疼。
赵煦躺在榻上,长大了嘴巴想说话,可是喉咙里只发出来一些艰难的呜咽声,却发不出一句清晰的字句来。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似乎已经感受到生命正在一点点的从他身体来流失,死神也加紧了走向他的步伐一般。
苏公公已经老泪纵横了,虽然知道这么想不合适,可在他心里,赵煦不仅仅是他的主子,很多时候更像是他的孩子一般。
看到自己的孩子如此的痛苦却无法得到解脱,他早已心如刀绞。
杨怀仁走近,赵煦便艰难地抬手摇了摇,苏公公哭丧着脸把其他内侍赶出门外。
赵煦的嘴一张一翕,可并没有声音从他的嘴里发出来,苏公公很想替赵煦说话,可这次他也没弄懂赵煦究竟要对杨怀仁说什么秘密。
杨怀仁忽然退后一步,单膝跪地道,“赵兄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了。”
苏公公愕然,杨怀仁和赵煦兄弟相称,已经好久没有发生过了,这个时候杨怀仁忽然这么称呼陛下,是不是太唐突,也太无礼了一些。
可他却从赵煦的脸上看到了欣慰的笑意,便没有插话。
杨怀仁道,“你我能成为相交莫逆的朋友,是上天安排的缘分,直到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回想起当初之事来,我还是会露出笑容。
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也明白你的难处,不过你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朋友的事情来。”
听到杨怀仁说了这些,赵煦才长出了一口气,眼神里竟充满了感激,却并不是对臣子该有的那种神色,而是对一个知心的朋友表达了真挚的感激之情。
连苏公公都理解不了赵煦和杨怀仁之间的关系和情感,至于赵煦对杨怀仁的感激之情来自何处,他也有些想不明白。
赵煦只是感激他帮他养了儿子并带回来,或者是今天安排的一切保护了他不被赵佖谋害?
这些不足以让赵煦露出这种感激的神色,苏公公甚至觉得,赵煦从来没用这样的心态去感激一个人。
可赵煦却安心地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很快便沉睡了过去。
苏公公一脸疑惑地望着杨怀仁,杨怀仁也不和他解释,只是指了指榻上睡过去的赵煦,示意苏公公细心照料,接着便起身轻手轻脚的缓缓走了出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