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神域,月神界。
穿过东、西两神域,漫长的孤寂之后,夏倾月终于回到了月神界。
望着近在咫尺的月神界,她的心境,和以往任何一个刹那都全然不同。
毫无阻隔的穿过月神界的隔绝结界,没有前行太久,两个月卫便发现了她的气息。
“夏倾月!?”
两道白芒骤闪,两大月卫已出现在夏倾月身前,强横的气息将她牢牢锁定:“你还敢回来!”
他们的爆喝刚刚出口,一个低沉的声音便从他们身后传来:“退下。”
随着空间的波动,一个全身金甲,身材消瘦的男人凭空出现。他的双瞳释放着两团让人难以直视的浓烈金芒,伴随着让空间冻结的可怕威压。
他出现的刹那,两大月卫全身骤紧,慌忙拜下:“拜见黄金月神!”
黄金月神月无极目光复杂的看了夏倾月一眼,淡声道:“吾王已等你多日。”
“……”夏倾月没有说话,微微颔首,掠空而过,向神月城而去。
庞大而空旷的大殿,柔和的月光也无法抹去这里的冷寂。大殿的尽头,月神帝端坐于神帝之位,面无表情。
夏倾月缓步走近,在大殿中心停住脚步,缓缓跪下。
“倾月……”月神帝一声冰冷的幽叹:“你这次回来,不怕我杀了你吗?”
“义父不会杀我。”她跪在地上,幽幽回答。
“……”月神帝的脸色顿时抽搐了一下,然后再无法绷住,哭笑不得道:“倾月,你就不能讨个饶,卖个乖?你这倔强的劲,和你娘当年可是一点都不像啊。”
夏倾月闭上美眸,轻轻道:“义父对倾月恩深似海,倾月却损义父一世之名。虽知义父定不会杀我,但……倾月亦无颜求义父原谅。”
月神帝眉头皱下,然后一声叹息:“若是几十年前,我或许真的有可能怒极之下杀了你和云澈那小子。我还记得当年,我在癫狂之下,心智皆失,整整数年未曾平复,甚至做了许多此时想来丧心病狂之举。”
“但你不是你娘,如今的我,亦已不同于当年。”
“这一次,我的愤怒才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完全平静了下来。当日婚典,说是为了月神界未来,实则……依旧是我焦乱和私心之下的荒唐之举,你亦是被我这些年对你的恩所绑架,云澈那小子的出现或许也是天意……毁去了,也好。这几日细细想来,若你那日不做出那般选择,我……尤其你娘,或许反而会有所失望。”
夏倾月抬头,眸光颤动:“义父……”
“呵呵,”月神帝摇了摇头:“是不是很惊讶于我会如此之想?我自己亦是如此,或许……是我的大限真的快到了,也就没什么想不开的了。”
“义父,你……”
“不必多说。”月神帝摆手,脸色一片平静:“非我尽信天机界之言,而是这段时间以来,类似的感觉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强烈。”
“倾月,你若想弥补对我之愧,报我这些年的恩情……”月神帝胸口起伏,目光沉重:“便继承我的神力。我这些年倾尽全力的对你好,便是为了将神力传承给你时,可以心安理得一些。我知道,这始终是对你的‘强加’,但……唯有这个私心,我无法释开。”
“但好在,经过‘婚典’之变,你也无需,也不可能再成为月神帝。虽是我的大憾,但想来你会更易接受……我亦可以心安许多。”
“……”夏倾月没有回答。
“明日,我会对外宣布已将你收为义女……”月神帝本想继续说下去,但犹豫了一下,话音稍转:“去看看你娘吧,她这些天一直在担心你,先让她安心。其他的事,明日再说。”
“是。”夏倾月轻轻应声,然后站起身来,脚步缓慢,向殿外走去。
“对了,云澈呢?”月神帝忽然出声问道:“他未入宙天珠,至今,亦无他的任何消息,宙天界想必对此正深为遗憾。”
夏倾月静立无声,没有回答。
月神帝摆手:“罢了罢了,快去看看你娘吧。”
夏倾月却是没有离开,而是忽然说道:“义父,三年前的今日,你对我说的那番话,我已经真正的懂了。我亦忽然明白,这些年我无法‘归去’,真正的阻隔从来不是义父,而是我自己。”
说完,她脚步迈动,安静的离开。
月神帝怔住,面露疑惑。忽然间,他眉头一跳,猛的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极少有的激动和狂喜之色。
“倾月,若你真的懂了,我……万死无憾!”
……………………
……………………
月无垢的所在的小世界,在月神界内部都始终是个隐秘,少有人可以靠近。临近之时,周围一片安静平和。
夏倾月脚步缓慢而沉重,无人可以理解她此刻的思绪。从再次见到云澈开始,她的心魂便连番受到了天翻地覆的冲击……抉择、背弃、逃亡、恐惧、无助、死亡、绝望、希望……
全身一冷,她的脚步在这时忽然停止,因为一股不可抗拒的可怕力量已牢牢压制在她的身上,耳边,亦传来一个无比冰寒的女子声音:
“云澈在哪!”
夏倾月无法转身,她眸光侧过,看到了一抹雪白的裙角,和几许冰蓝色的发丝。
这绝不是月神界的人,却能潜入月神界而不被察觉!?
“你是谁?”夏倾月反问道。
“回答我的问题……云澈在哪!”女子声音更冷,一道冰刺也从后方伸过,点在了夏倾月的喉咙上。
“……”夏倾月微微默然,忽然道:“原来,你是云澈的师尊沐玄音前辈。”
空气顿时冷凝了数分。数息沉默之后,点在夏倾月喉咙的冰刺缓缓消融,封锁在她身上的力量也就此消失。
夏倾月转身,看了一张美到让天地失色的冰颜,她一袭和云澈那日所穿相似的雪衣,绝美的容颜覆着一层似已冻结所有情感的冰寒与冰威。她轻轻下拜:“晚辈夏倾月,见过沐前辈。”
再次抬眸,眸中闪过异样的色彩。她没有想到,吟雪界的界王,云澈的师尊,竟会是个如此的美人。
“你为何会猜到是我?”沐玄音冰眸近距离看着夏倾月,冷冷问道。
夏倾月道:“云澈和我提及,沐前辈是他在神界最大的恩人。虽看上去冰冷无情,对他却关怀备至。”
“而你冒极大危险潜入月神界,只为寻他下落,且玄力高绝,玄气极寒……云澈在东神域短短数年,能契合者,也唯有沐前辈。”她继续道:“而且,太初神境之外的那个人……也是沐前辈吧?”
“……”沐玄音冰眉微微一动。
“能入月神界而不被察觉,这样的实力,自然足以抵挡千叶影儿身边的灰衣人。看来,浩大东神域,却是远远错估了沐前辈的实力。”
沐玄音冰眉稍眯,定定的看了夏倾月好一会儿。
面对她冰寒慑心的眸光,夏倾月没有避开,反而主动看着她覆着冰蓝光华的眼眸:“前辈放心,晚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沐玄音没有否认,亦没有半句废话,冷冷道:“回答我的问题,云澈在哪?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他在龙神界。”夏倾月道。
“为何要把他留在龙神界?”
“他中了千叶影儿的梵魂求死印。”
“……什么!?”沐玄音面色骤变,本是极度收隐的气息出现了剧烈的动乱。
“前辈放心。他之所以留在龙神界,是龙神界有一人正为他祛除求死印。”看着沐玄音的神色变化,夏倾月心中微微怅然:云澈去到吟雪界,满打满算也才三年多,居然会让这个有着倾世风华,实力高绝的吟雪界王为他如此挂心……
真的只是师徒吗?
“不可能……”沐玄音瞳中冷光泛动,冰颜亦无法平静:“若真是梵魂求死印,除了千叶影儿,根本无人可解!到底……”
忽而,她冰眉一动,想到了一个人:“难道,你是说……”
“神曦。”夏倾月轻轻说了两个字。
“……”沐玄音的冰眸一直注视在夏倾月的身上,却发现她在自己的威压之下,竟始终无比的平静,而且是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女子不该有的那种平静……简直平静到了诡异。
相反……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反从夏倾月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她真的能解梵魂求死印?又为何会留下云澈?”沐玄音问道。神曦能解梵魂求死印,或许确有可能。但她所在的轮回禁地,从不会允许任何生灵靠近,更不要说踏入。而她从夏倾月的身上,却又没有找到任何虚言的痕迹。
“可解梵魂求死印,是神曦前辈亲口之言,时间上,也只需五十年。”夏倾月依旧轻缓平和的回答:“至于她会留下云澈,这是他曾经种下的善缘所得到的善果。”
“无法入宙天神境,的确是一个极大的遗憾,但能留在神曦前辈身侧,对于云澈而言,摆脱求死印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另一场同样难得的机缘。所以,请沐前辈暂且安心……至少,这五十年内,他是绝对安全的。”
沐玄音稍乱的气息在这时缓缓的平静了下来。的确,能被神曦收留,对云澈而言,的确是一个极大的机缘。虽然短期所得不可能比得上宙天三千年,但长期而言,却要犹胜宙天三千年。
因为那是神曦……整个神界最特殊的存在。
不过前提,是他能讨得神曦的喜爱。
但……传闻神曦极婉极柔,但柔婉的背后,却是从无情感。是一个淡到极致,似乎天生就没有七情六欲的人。
这样的人,真的能讨到她的欢心吗……哪怕一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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